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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拆掉的老屋

被拆掉的老屋

作者: 常轶聪 | 来源:发表于2018-05-02 13:42 被阅读0次

    八年级(上)月考下水作文《老屋的味道》


    老屋被拆的时候,我还在异地,弟弟发来一个短视频——我看见现场尘土飞扬,在挖掘机的隆隆声中,老屋已只剩下了一半,到处都是断瓦残垣……

    如今老屋被拆掉已经两年了,但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回去看看。

    今年五一假期,我回到家乡,打算回村里看看,顺便看看拆掉的老屋,母亲说:“没啥看的了,就是一堆土了。”因为老屋是落实国家“十个全覆盖工程”而全村搬迁时拆掉的,拆掉还有额外的补助款,所以就拆了,而且是专门负责拆迁的施工队拆掉的,所以拆得彻底。

    其实,被拆掉之前,老屋已经荒置多年了。因为父母搬到镇上已有六七年,起初还打算日后居住,时时修葺,后来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就打消了回去的念头,只有父亲偶尔回去取些旧物件。

    慢慢地,院子里杂草丛生,土坯的墙面也开始剥落,屋顶开始漏雨,大门锈迹斑斑,屋里的老鼠也猖狂起来……老屋俨然成了一个塌败的院落。

    有时候我们从异地回来,无聊的时候也会回老屋看看——顺着那条上学时走过的羊肠小道,一路向北,需要走半个小时、翻几个陡坡才能回去,但是我们从不开车,因为步行会更有意思。

    我们一路走一路聊,儿时的岁月洒满小路,总能勾起人无限的怀念——什么偷路边农田里的萝卜被大爷追得满地跑啦;什么半路遇到铺天而来的沙尘暴,大家蒙着外套聚在一起抵挡啦;还有那场发生在岔路口的严重的打架斗殴事件啦……总之,很多你一直以为已经忘却的事情总能在此时被想起。

    回到村里,和坐在村口树下聊天的乡亲们寒暄一番,就去院子东面的矮山上坐着,看着村子的全貌,心里默默给每个院子确定一下它的主人,它主人的故事也便慢慢浮上心头,往事越来越多……

    近年来,这个群山环绕的小村子越来越落寞了——年轻人几乎全部外出打工了,村里的老人们守着几亩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孩子们回来才有些许朝气。

    在山上坐够了,顺着山路下来,山脚下便是我们家的院子了。院子在村子最东头,山体的一个横断面砌了些石头就充当了东面院墙。墙下的菜园已荒废多年,杂草长得茂盛,那堵间隔院子和菜园的墙是父亲自己脱坯、拉石料,砌了三天才好的,后来也渐渐坍塌了……

    如此这般场景,每次回去,我们看到都有些伤感,但是每当从老屋的柜子里翻出儿时的日记本、贺年卡、旧相片时,无忧无虑的童年恍如昨日,于是又开心起来……


    于是,我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当初的那条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黄土路已经找不到了,我们只得绕道而行,终于在西边发现了通往村里的水泥路。

    镇上到村里其实不过三四里的路,十分钟就到了。

    山里的春天向来来得很晚,进了村口,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土色的灰黄,只有几棵杨树的顶尖儿上泛着些绿意。

    破落的院子到处都是,院里大都是泥坯土房,偶尔有一处红瓦大砖房,便显得有些突兀,那曾是所有村民们的理想住所,但是如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在经年累月的狂风中蒙尘,有的甚至已经彻底废弃,玻璃被打破,黑洞洞的窗口如无数只无辜的大眼,不解地盯着这了无生趣的村子……

    车一路从南头驶向东头,穿过了整个村子,却只遇到了屋后姜奶奶家的光棍儿子——他老了许多,黑瘦的身子立在田野里,手里拿着放羊的鞭子,看到有车过来,眼中带着探索、努力地向车窗里望进来,大概是希望看到些熟悉的面孔。

    车子停在巷口,被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挡住了去路,我打算下车从这里走过去,因为已经很近了。我看见邻居赵大爷蹲在地上正在捣鼓他的摩托车。听母亲说,现在村里只剩五六户人家没搬迁了,赵大爷就是其中之一。

    下了车,赵大爷回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打招呼的我,多年不见,他倒是没怎么显老,一撇浓密的胡须依旧倔强地横在嘴边,也没见生多少白发。只是我没料到,看着我长大的赵大爷竟已认不出我了。

    “我是二子啊,大爷”我笑着说。

    “二子……谁?呃……”他仔细打量着我,眉头紧锁,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大概是从记忆里搜寻村里所有排行老二的姑娘。

    我指着家里的方向说:“我妈说屋子被拆了,我回来看看!”

    他这才恍然大悟,吃惊地说:“哦,哎呀!常家二闺女啊!”顿了顿,又摆着手补了一句:“嗨!没啥看的啦,就是一堆土坷垃!”

    我冲他笑笑,径直向自家院子走去。

    走近才看到,确实只剩一堆“土坷垃”了——已不存在什么“院子”了,因为院墙已经被铲平,院内到处倒塌的土坯掩盖着枯黄的杂草,只有西南一角的猪圈还留着一面矮墙,依稀可以辨认出这里曾经是一处院落。

    我站在一片废墟之中,怅然若失——这里曾留下我们一家人多少欢笑和泪水啊,却不料会被拆得如此片瓦不留,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当年搬进老屋时,我和妹妹六岁,弟弟才四岁,最大的姐姐也不过十二岁。此前我们一家住在村西头爷爷留下的祖屋里,但是当年父母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政策追讨超生罚款,数年漂泊在外,再回乡时,祖屋已经风雨飘摇,我们只得另觅栖身之所。

    刚好一个同村的人要进城生活了,几经周折,父亲以四千五百元的价格买下了这处院子。确切地说,是赊下的,因为刚刚回乡不久的父母连种地的种子都是借来的,哪里有钱买房子呢?

    而那如今看来微不足道的四千五百元更加使我们债台高筑的日子雪上加霜!我已记不得这笔债是几年还清的,只依稀记得有好多年都有城里回来的客人到我家拿东西抵债——胡油、粉面、土豆、猪肉……父母辛苦换来的各种收成都有可能用来低价抵债。

    但是,房子并不会因为它的来之不易而坚不可摧。

    尽管父亲每年都会用黄泥细细抹一遍屋顶,但每逢雨季,屋里依旧是一片汪洋——起初,只是偶尔听见少量的雨水渗进屋脊、滴到顶棚上的声音;慢慢地,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越来越密,我们也开始盯着屋顶神经紧张,只盼着雨快点停;终于,一滴滴的水珠在纸糊的顶棚上慢慢晕开,又凝成了水珠簌簌落下……我们赶忙去拿一个盆子,放在雨水落下的地方接着,以防淋湿家里的物件。

    有时遭遇大雨,柜子里的盆不够用,我们便把碗和坛子都拿来接水。在儿时的我听来,雨水滴在碗里的声音更加清脆悦耳些,只是碗实在太小了,总是需要我们时时留意,看到碗里的水满了,便赶忙端着倒掉,然后将碗放回原处。

    夜里,在瓶瓶罐罐的缝隙里,我们和衣而卧,但是也经常在迷迷糊糊中被母亲叫醒,换个地方继续睡……

    有一年,连阴雨下了许多天,村里的一户人家还因此被冲塌了房子,我家那布满诸多黄色斑块的顶棚也终于不堪经年的浸泡,出现了大片的脱落,直至全部掉光,漏出屋脊里的椽子……

    冬天来临之前,父亲雇人重新做了顶棚——是更美观、结实的塑料顶棚,类似于编织袋的那种材质。

    外面屋顶不好,新的顶棚自然还难逃漏雨的命运,但是比之前的好多了,而且父亲会在漏雨的时候将一根细铁丝勾进顶棚,然后在铁丝上拴上重物,这样,有重物的一处就自然低垂下来,使所有漏进来的雨水都归于一处落下,只需要一个盆子接水而已。

    多年之后,农村开始流行一种叫“油毡”的东西,是由一种防水的特殊材质制成,铺在屋顶上,雨水是漏不进来的。父母下了很大决心才决定拿出一笔钱给老屋的屋顶铺了油毡,但也仅限于正屋,南房是在几年之后才有余钱铺上的。

    至此,老屋终于结束了“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的窘况。


    除了完善屋顶,老屋的另一次大工程是换门窗。

    母亲一直不满意老屋原来的窗户——一个个的四方小格子,不说其他,光门上那小小的一处窗户就分了四个小格子,既难看又难擦,而且使家里的光线晦暗了许多。

    于是,念叨了多年之后,选了一个好日子,老屋的窗户终于换掉了——从前木质的小方块窗框换成了当时流行的双层大钢窗,为了承重,里屋的窗台上还顶了一根气派的红漆铁柱,屋里的光线也瞬时明亮起来。

    完工那天,来帮忙的乡亲们挤满屋子,母亲笑逐颜开地在厨房忙碌着,炸油糕的香味飘出很远……

    除了因弟弟十几岁时偷骑摩托车失控冲进屋里而破坏的那扇门换过以外,此后的十余年里,老屋一直保持着它彼时的模样,直至被拆。


    母亲爱干净,即使农忙季节,家里唯一的家具——那个油漆掉得斑驳的大红木柜也一尘不染,铺着砖的地面被她一遍遍地拖,常年保持着如新砖般的橙红色。

    但是她总在做家务的时候念叨:“唉,咱家缺件家具!”

    的确,里屋的面积太大了,一个柜子、一台缝纫机只占了它的一小部分,大部分的空间都是空空荡荡,而且家里孩子多,实在是太需要一个衣柜来存放衣物了。可是,家里实在没有闲钱去买一组可有可无的衣柜。

    然而,母亲的这个多年的愿望终于在某天的午后实现了——那天,前屋老王家在城里工作的大儿子突然拉回了一些旧家具来卖,母亲兴致勃勃地花三百块买下了一套组合柜——不只有两组双开门的衣柜,还带着一个梳妆台和写字台。

    柜子搬进门时,全家人高兴坏了。尽管它身上很多被磕坏的地方漏出灰黄的木屑,一个柜门也不好合上,但那深咖色的柜面上均匀地分布的密密的小亮点,足以弥补它的瑕疵 。我和妹妹在那块心形的梳妆镜前照了又照,弟弟将上面那精致的小抽屉拉开又合上……

    如此,老屋终于添置了唯一的一件像样的家具。在之后的日子里,它的漆面脱落、划痕渐多,有一个柜门也彻底掉了下来,但是母亲一直修修补补,直到老屋搬迁时,它像一位年迈的老人一样被护送到新屋,至今仍摆在库房的地上,放些旧衣物。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我看见父亲蹲在老屋的屋檐下,唉声叹气地修补着那条补丁遍布的马车轮内胎;母亲进进出出地忙着烧火、做饭;调皮的弟弟在翻过围墙,在菜园里跑着追捕蜜蜂;姐姐趴在炕沿边上认真地写作业;我和妹妹躲在里屋,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

    我想起门口那棵因被算命先生断定堵了财路而砍掉的白杨树;那匹劳苦多年却被卖去杀场的老马;那个我们挖了一夏天而成的菜窖;那个我们躲在屋后偷着吃海红果的严冬……

    老屋里实在留着我们太多太多的记忆 ,也见证着我们的成长、父母的老去。

    站在废墟之上,回忆满溢。混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童年的甜腻,少年的酸涩,成年后的苦楚……弥漫开来——这,是老屋的味道。

    可是,如今老屋被拆了,她带走了在岁月浩海中幸存下来的所剩无几的记忆 。对此,我却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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