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战乱的时候，她是被卖给这户人家的。

她追着那个她被叫做娘的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头也不回，一路小跑，转过路边的那个弯，就看不见了。

她站在路口，望着那个黑色瘦小的身影，不住地大哭。

她哪里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娘会弃了她？她很听话，一起逃难的孩子里，就属她从来没有说过她饿。她知道，因为娘也没有吃的。

身后一双手抱起了她，她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有着白发的女人，娘曾嘱咐过她，叫这位女人“奶奶”。

奶奶手上拿着一块白镆，递给了她，她怯怯地接过，吃了一口。又硬又干，她又哭了起来。

奶奶一边抱着她，一边叹气，一边说都是苦命人。小小的她，一边回首一边哭，她哪里有得选择？

所幸，买她的这家人，并没有因为她是买的，而虐待她。她也见到了家里另一个女人，奶奶让她叫姨。

这个姨，哪怕是她年纪小，也是知道长得极美的，可惜的是一双腿瘸了，走路要靠拐。

奶奶和姨对她都挺好，家里好吃的，都会留给她吃。

一年又一年，她终是长大了，虽然期间也讨过饭，饿过肚子，但这里是她的家。

她知道奶奶是个好人，曾经是这地方最有名的绣娘，而这位姨，她后来才知道，也不是奶奶的孩子，是奶奶在死人堆里给救下来的。

姨除了会绣花，还曾教过她跳舞。奶奶看到后，说了姨一次，姨就再也没有教过她跳舞了。

有一次，她很好奇，问奶奶，为什么会买下她来？奶奶告诉她，是她的娘跪下来求她，让奶奶救救她的孩子。

奶奶说那种日子她也是难过的，可是看到她的娘，如果她不伸手买下她，可能就是两条命。

奶奶说死，当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可以伸把手，却不伸。

奶奶说这世道好了，她还是可以去找她的娘的。可是这祖孙两人哪里不知道，这种找恐怕也是毫无希望与头绪的。

仗终于打完了，终于可以吃饱饭了，可是在一个冬日里，奶奶去了。临终的时候，奶奶拉着她的手，让她好好照顾姨。

姨也给人绣花，可那天有个班子搭台唱戏，姨一直在一旁呆呆看着。

姨还是忍不住告诉她，曾经姨的舞跳得好，却不知道碍了谁的眼，硬生生地捆了打折了腿。如果不是奶奶路过，也许姨早就死了。

她问姨，还想跳舞吗？姨点头又摇头。末了，看着她，说想教她跳舞。

她说她绣好花，有饭吃就够了。姨说舞是欢喜，也是高兴。

听到这里，她答应了。

每日有时间，姨便会教她各种舞蹈的基本功，姨的脸上有了更多的笑容。

姨问她，想过去找她的娘没？

她告诉姨，只要她过得好，娘的愿望便也是实现了。

当年娘走的那个路口，早已有了新的建筑。

每每她吃饭的时候，便也在心里祈祷娘平安，有饭吃。

生活没有给她想要的，但到底还是给了她一个完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