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茨比的眺望

你们中间小木桌上，一方乖巧的炉，炉中碳一半霞红，一半曜黑，燃得安静。雪霁了，风变得温柔。窗外，树杪轻摇，渐次下起了冬雨，雨滴稀疏，铁皮窗楣上，有枣花落在头巾般的微响。雨外面，一片平静幽蓝的海。海那边，是冻僵的平静的云天。屋子里也静，而你和他，有着不平静的心情。开一瓶香槟，也不用杯，你们没头没尾分着喝。炉边围着三个白瓷碟，小鱼干、煮花生、小米辣拌黄瓜，量都不多。吃的不算丰盛，好在他旁边有个你，你边上有个他。这样的冬夜，有火，有酒，有海，有云天。他想起有个初冬的夜里，他到你楼下，踟蹰仰望你的窗口。不平静的夜，大风吹进他心里。他穿得太单，他瑟缩着，和寒风一起踱步，他看向你....像盖茨比隔海般悠远地眺望。盖茨比朝着那盏绿灯——遥望黛西住所的码头，伸直微颤的双手，海风在心中旋成涡流.....而你楼下的他呢，暮色下的双眼也伸出隐形的双手，凝望你窗口的明灯。后来，你挟着一股冷风，来找他，给他送吃的，压得瓷实的一盒藜麦米饭，三个菜，分量足：烩海参、白灼菜心、白灼基围虾。你叮嘱他要吃完。他吃不完，但他认真吃完了。你问他好吃吗，他说，人最好吃，山珍海味，不如吃你。你笑笑的，补偿你，都吃...你以为他在调情，后来知道不是。他说，你好几次携着寒风贴近他，你将赶去机场的那个清晨，他安静地待在房间，等你，也等你的信息。他开了门，虚掩，躲在窗口帘布后，他眺望你可能来的方向。天桥上，丐者像缩成团的浣熊。街心人不多，车也稀稀拉拉。他惊奇地发现，冬天的风有实体，枯叶残枝碎草、荒芜的镜，照出风那慌乱翻滚的影。寒暑易节，眺望的视线雾色弥漫，与云天快融为一体时，你和寒风一起撞门进来。你一头撞进他怀里，风也一样。你撞进他心里，风也是，所以，他心里钻进了整片荒芜的森林。他环抱着你和风，以及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心中那片森林。你、森林，一半是海洋云天、一半是衰草寒烟。你后来说，不该急忙走，应该让他吃人、吃你。他说，和你一起吃简单的朴素的几碟小吃，也好吃，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他身边有个你，你身边有个他。这么多年过去，他不能记起许多细节——他知道它们仍然活着，在森林里。但他常常想起死去多年的盖茨比，他遥望至虚空的深邃目光、他飘渺的绿灯、他心中呼啸的夜风，风在他心里永远盘踞，好多年、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