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

彼时，窗外的世界还淹没在黑暗里，厨房里，柔和的灯光下，一分清清的欢喜将我轻轻浸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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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我，起来，阅读，然后开始给霖做早餐。

从冰箱拿出老妈刚寄过来的粉炸肉，一把青菜，几根香葱，还有鸡蛋，把它们放在案台上，想到爸妈在老家做粉炸肉的寻常样子，想到青菜、香葱在田野里餐风饮露的样子，想到母鸡痛苦而又带着自豪感生下一枚鸡蛋的样子，不觉心里暖暖的，一股对食材的敬意油然而生。

我决心沉浸地对待它们，全心全意为霖烹煮出一碗色香味俱佳的面条。

彼时，窗外的世界还淹没在黑暗里，厨房里，柔和的灯光下，一分清清的欢喜将我轻轻浸润。

我开始动手，将冰凉的粉炸肉切成薄片，把细嫩的青葱切成葱花……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着手煎肉。

拧开煤气，端锅放在火炉上，锅里还有清洗后残存的水，于是，我站在锅边等待水干。

我看见，水在高温下首先形成密集的泡泡，然后，泡泡越来越密集，水汽浮起，气泡渐少，最后，所有的水泡都不见了，锅面干尽，水，消失了。

可是常识让我明白：锅中的残水，并没有消失，它，变成了气体，成为了空气的组成部分；而当成为水的条件具足，气体又会回到水；又或者成为冰的条件成熟，气体又会形成冰，冰也能变成水——这就是自然中的水循环，由物质守恒定律，我知道，水可以变成各种形态，但水的本质永远存在。

由此，我联想到人的生命。

当人死以后，身体被埋葬在土地里面，成为了动植物的养料，在食物链中流通。然后，动植物进入人类的腹中，种种条件具足以后，就会诞生一个人。人们往往看问题目无全牛，认为人是源于受精卵发育，可是如果没有前因，没有前前因，没有后果，没有后后果，又如何能够孕育一个生命？

当我们以如此视角去看待生命，就会意识到，人和水一样，也是种种因缘聚合之后的一种形态，是自然的组成部分，也同样遵循着自然大循环的规律，能量守恒决定——人的本质不会灭无。

问题是：人的本质和水的本质是一样的吗？

犹记得，学生时代，我们的自然科学书字字分明地指出：人之所以是高级动物是因为人拥有思考能力，而这正是人区别且优越于一切其他动物的最大特征。

但是——我揣测，当猿类在古老的地球上最初实现直立行走的时候，它并没有独立自然，自诩为王的优越感，因为他明白自己从何而来——直立或者能思考也不过是自然进化的产物，而他也依然不得不栖息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寻求母亲般的庇护。

千万年后，人的思考能力突飞猛进，一路高歌，即使有聪明的猴子，有会学舌的鹦鹉，可是比起人类的思考能力，终归是望尘莫及。于是人类自视甚高，以人为本，将一切自然之物视为人类的依附存在。

可是，君不见猴子会攀援、鹦鹉会飞，其他动物仍旧有人类不可企及的独特能力？

如此平等去看，我们便会发现，每种类别的事物都有其独特的、其他种类的事物所无法媲美的特征，但他们并没有目空一切、自鸣得意。

可是，人类凭什么数典忘祖，仅仅凭借独具思考能力就自认为优越一切？自然中的林林种种何曾自甘俯首称臣、将皇冠戴上人类的头顶？（也许，自立为王的人类会说沉默即是默许，可是，人对自然的敬畏感真的不能因为虚妄的优越感而丧失）。

相反，面对“人的本质和水的本质是否一样”这一问题，依靠我们人类中最伟大的思考者们，唯一确定的事实是，当人死后，正如所有自然界的成住坏空一样，人最终也会回归自然。

但是自负的人类不愿意只满足于这个事实，我们创造哲学，创造上帝，创造各种鬼神说，以试图找到一种超越其他存在的、人之永恒不灭的本质，正如人具有思考能力般的遗世独立——但人类至今没有摘取到那唯一的、令所有人信服的真理之星。

与此同时，比之人类的优越感是否得当（人的本质和水的本质是否一样），“第一个人、第一滴水从何而来”更是至今压在人类肩上、沉重不已的宛如西西弗斯命中的巨石。

纵览时空，从古自今，东西纵横，人类几千年的文明面对这个终极问题，尚犹如刚会踏步的婴孩目睹万里长征一般地手足无措、无从下手——人，引以为傲的理性，看到了自身的限制。

一千多年前，颇富禅心的诗人王维诗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也许，正如人还没有科学的时候，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锅底的积水在火的炙烤下消失不见一样，但仍然不妨碍人类继续生存，继续探索，继续往前接近真相 。

那么，如今，我们又何妨带着生死攸关的问题好好生活呢？

毕竟，生活远远实际于问题，也远远比问题本身更有价值，因为，当我们追寻答案的时候，我们必须承认——“答案”这个词汇以及“答案”所包含的一切内容都曾、也将诞生于生活本身。

而在理性的穷途末路之时，生活本身，于人类而言，恰似诗人眼中的云卷云舒。

当我如此想着之时，面已经飘香，霖在阳台上看花，天边微微泛白，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写于2020年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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