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北四环路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天桥下有一个阴暗的隧洞。虽然置身于繁华闹市的路口,但是那个地方却好像与世隔绝一般。
洞口没有风,偶尔能嗅到从里面传来的潮湿压抑的空气。早些年,据说还经常有人听到从里面传来轰轰的声响,就像有一个巨人正张大着嘴呼呼吸吸。有人说,那是城市早前修建的地下铁,是这座城市的肚脐口。从那里绕过去,可以轻易到达城市的另一端。但不知为何,却早早被人废弃不用。
我还记得那天,我站在国贸大厦前抽烟,等待着我的朋友到来。她姓夏,所以我叫她夏儿,颇有几分金庸武侠小说的味道。国贸CBD离四环天桥不远,却那一天他们却花了很长的时间。在这个城市,塞车是每天都要发生的事情了。所以我也见怪不怪了。我抽着烟,一边打开汽车的播放台,里面正好放着心经,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打发着时间。
连绵不断的蝉声就像一把打开的电锯,不断切割着人的神经。这声音越发急促,竟像海浪一浪高过一浪,使人狂躁,使人不安。空气如同高过头顶的海水,带着灼热夏天的气息,似乎还能闻到皮肤被烤的起泡的焦臭味。这个城市树木极少,大多是种在道路两旁的景观林,到底又是哪里来的这样的叫声呢?
路过的行人按照各自的方式行走,有的带着小孩,有的成双成对,但更多人还是独自一人。在这个盛夏如海藻蔓延的七月里,能冒出头的都是敢于追寻的勇者。
我看看手上的表,已经离约定时间过了十五分钟。按照我对她的了解,迟到个一时半会并不是太大问题。姓夏的本就是个千金大小姐,哪怕你说有一天她会把这整栋国贸大厦诈了我也觉得有可能。
我终于决定不再等下去。也许是夹杂在蝉声中的心经念诵使我烦不胜烦。我决心要游出这个逼仄的大海,
我要去找到她,狠狠地骂她一顿。
事后姓夏的一直很感激我。说如果不是我,可能她一辈子就毁在那里了。
她这个不明所以的千金大小姐,不想再在车里等下去,就决定去抄近路。结果还没走到一半,突然被一个身后钻出来的人用工兵铲凿晕了。她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昏了过去。那时候,要不是我恰好从洞口进来,大叫一声把那家伙吓跑。估计她就得倒霉了。
那家伙跑的很快,但是我岂是会如此善罢甘休的人?后来我找了几个人去查这条路,果不其然就查出问题来了。
这条地下铁隧道平常根本没有人来,所以我们把目标锁定在当时可能在现场的员工身上。结果发现这条地下铁隧道只有一个日常员工。这个员工今年三十多岁了,没结婚,据人说是精神有点问题,政府为了填满残疾人工作指标硬塞进来的。当时他就是躲在一面偷偷凿开的墙外面往里看,发现一个美女进来,他就用铲子把人凿晕,然后通过长长的隧道把人扛回自己在的家里去。
他的家里在郊外,是几间黄泥瓦砌成的小房子,他和自己的妈住在一起,除了主房外,家里还养了好几条大肥猪。他把人扛来后,就放进猪圈里面,人的饮食就和猪的饲料混在一起。
我现在都无法想象,如果当时那个跋扈的大小姐被抓到会是什么后果。当然,我只是她爸的保镖,如她所说,我无权对她的生活指指点点。
当然,我也不会告诉她。在我和柱子赶到那个破烂的房子里的时候,猪圈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在。那个女人白得异常,浑身膨胀,就像刚出笼的大白馒头。她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不断地背靠着墙颤抖。她和她的傻儿子就住在这里,后来我们才发现他们两个人都不会说话,大概这个家里从来也没人说过话吧。
高大的梧桐树从院子里攀升上去,房间里传来老太婆痛苦的呻吟声。绵延城市的蝉鸣声在这里似乎更加猖狂了。有一股气息在这个小院里鼓动。像是有人在青石板下推动着厚重的井盖。
我们还在房间里发现了一本英语课本,封面陈旧,已经连颜色都看不出来了。也许,连带着这间房子,都已被溢满城市的海水浸泡过许多年了。
后来,这个男人连同那个老太婆都一起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了。
推土机铲平了这个小院,连带着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也被砍下。我抽了一根烟,默念起圣十一面观世音菩萨心咒,和柱子一起远远地望着这里被炸平。
只是,被砍去主干但还剩下根茎的树木,迟早有一天还会再长起来的吧。
只要这个城市还一直被海水浸泡着,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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