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滑梯
(相声)
甲:现在的孩子真幸福,早早的就进托儿所,幼儿园。
乙:比我们幸福多了。
甲:我们那代人,很多没有进过幼儿园。
乙:我是姐姐带我。
甲:我是哥哥带我。
乙:那个年代孩子多。
甲:我们兄弟姐妹共六个。
乙:我们兄弟姐妹共七个。
甲:你们上过幼儿园吗?
乙:没有。
甲:我上过。
乙:你们家有钱。
甲:勉强能活着。
乙:哪还能上幼儿园。
甲:我运气好!
乙:说来听听。
甲:五八年大跃进,各行各业都有新气象。
乙:什么新气象?
甲:妇女们没工作的也能安排工作了。回家也不做饭了,都吃食堂了。
乙:只听说农村吃食堂。
甲:城市里也吃上了。城市能落后于农村吗?
乙:那当然不能。
甲:我们居委会也有新举措,建一所街道幼儿园。
乙:好事。
甲:将散养的孩子集中到幼儿园。
乙:散养,那是说鸡,应该说分散。
甲:先得找地方,这是个难题。
乙:那时住都困难。
甲:有一处院子,前边一块院坝,侧边一间亭子,亭子上爬满了紫藤和蔷薇,正面一间大堂屋,两侧各一间大厢房,紧邻还有两间后厢房,堂屋前有宽阔的阶沿,,再后边是后花园,厨房,厕所。
乙:好地方啊。
甲:院里住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和一个中年女亲戚。
乙:家人呢?
甲:老头两年前走了。
乙: 去哪里了?
甲:见马克思去了。
乙:尘缘已了。
甲:两个孩子都在外地工作。
乙:那跟老太太商量一下。
甲:老太太是大家闺秀,有文化,有觉悟,听说是办幼儿园,说是商量一下,第二天答复。
乙:跟谁商量?
甲:丈夫。
乙:丈夫不是已经走了吗?
甲:老太太晚上梳洗完毕,在丈夫的遗像前,陈述自己决定支持办幼儿园的想法。
乙:这是对逝者的珍重。
甲:堂屋和两间前厢房,无偿借给幼儿园,亭子和厕所共用。
乙:善人啊!
甲:聘了两个女老师,一个兼院长,一个兼保育员。
乙:精兵简政。
甲:孩子从三岁到七岁,招了三十多个孩子。
乙:院长教什么。
甲:教诗歌: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乙: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甲:教音乐,教唱歌(唱),找啊找啊找啊找,找到一个朋友,
乙: (唱)行个礼来握握手,笑嘻嘻来点点头。
甲:你也会?
乙:麻麻的啊!
甲:什么意思?
乙:广东话,会一点。
甲:艾老师教游戏。(唱)丢手绢,丢手绢,轻轻地丢在小朋友的旁边。
乙:(唱)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甲:还有老鹰抓小鸡。你会吗?
乙:我当老鹰。(作老鹰状)
甲:我当老母鸡(作老母鸡状)。
乙:谁来当小鸡群?
甲:观众啊!
乙:那时的童年真快乐!
甲:居委会主任也出名啦!街道办事处带领各辖区的居委会主任都来参观。
乙:热烈欢迎(鼓掌)!
甲:参观院子,观摩教学。都是一片赞扬声。
乙:没有意见?
甲:有一个人叔叔提了个问题。
乙:什么问题?
甲:你们光教音乐和游戏,教不教简单的算术?教一点。现场观摩。
乙:现场出题。
甲:小明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加上小明,共有几个小孩?
乙:三个。
甲:他母亲又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共有几个小孩。
乙:谁回答?
甲:我是个爱表现的孩子,举手。三个加两个共五个。
乙:一定有掌声(鼓掌)。
甲:母鸡生了六只小鸡,黄鼠狼叼走两只,还剩几只,
一个女同学举手回答。还剩四只。
乙 : 又是掌声(鼓掌)。
甲:又一位观摩老师说,我提一个问题,院长说,请。零加零等于几?
乙:这不是存心出难题吗?
甲:一阵沉默。(停顿几秒)一个叫小兵的同学举手站起来,用两只小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作成两个零,(用两手手指比作两个零),零加零等于两个零。又是短暂沉默。
乙:孩子们没听懂?
甲:听懂了的同学一阵笑声(哈哈笑声)。院长老师没有笑。问,还有没有不同的答案?
乙:有没有孩子回答?
甲:我又赶紧举手,零加零等于零。哪五个零相加呢?还是零。
乙:又是一阵的掌声(鼓掌)
甲:临走,又有一个阿姨提了个问题。
乙:什么问题?
甲:幼儿园缺一样东西,没有梭梭板(我们把滑滑梯叫梭梭板),算不得一个合格的幼儿园。
乙:这是鸡蛋里挑骨头。
甲:她说得对,正规的幼儿园都有梭梭板。
乙:哪买呗。
甲:钱呢,幼儿园交费吧,每人每月一元五,三十几个学生,收的钱仅够发老师的工资。
乙:那就算了。
甲:居委会主任是个要强的人,她说我们想办法。
乙:有什么办法?
甲:五九年,十年大庆,北京有十大建筑献礼,成都也有五大建筑献礼。
乙:怎么不也搞个十大建筑?
甲:能跟首都较劲吗?文革时,五大建筑就是省长搞独立王国的罪状。
乙:有这事。
甲:人民公园有个游乐场,游乐设施要更新,梭梭板也要换。
乙:哪旧的怎么办?
甲:居委会主任认为机会来了,找人找关系,把旧的撤下了,装到了我们幼儿园。把破损的地方修修补补,抹上膏灰,刷上油漆,就跟新的差不多。
乙:你们一定很高兴。
甲:终于等到油漆干了,可以滑了,三十几个同学,排上轮子,上去,滑下,排队,再上去,再滑下,再排队(可以比划动作)。
乙:乐此不疲!
甲:回去给父母讲,我们不用去游乐园,也可以天天梭梭板啦!
乙:挺自豪。
甲:过了一段时间,梭梭板的滑板部分裂开了一条缝,扶手也松动了,人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到底是个旧的。
乙:不安全。
甲:正式告诉孩子们们。梭梭板要维修。维修前严禁使用。违者重罚。
乙:挺遗憾。
甲:过几天,小兵从家里拿来一个皮球,自由活动时玩开了,但就是不让我玩。
乙:为什么?
甲:那次观摩完后,别人不叫他小兵,叫他零加零,
乙:这是给孩子取了个绰号。
甲:我纠正了他的答案,他把气撒在我身上,总找我别扭。球也不让我玩。
乙:小小的报复。
甲:开始,我也不再乎,同学们玩得高兴,我心里也痒痒。零加零,不对,小兵,让我一起玩吧。
乙:同意了?
甲:有条件,讲,我们跳弓,你做弓,让我跳十次(甲乙作跳弓的动作)。
乙:这容易。
甲:当天玩的挺开心。第二天,又提一条件,做他的马,在堂屋爬两个来回(甲乙作骑马的动作)。
乙:这不难。
甲:又开心的玩了一阵球。第三天,又提一条件。
乙:人小点子多。
甲:让我上梭梭板滑一次。我不敢。几天不让我接触皮球。我又耐不住了。
乙:到底是小孩。
甲:老师发现怎么办,我跟你放哨,两分钟就完成了。做了呢,让你玩两天皮球,
乙:你同意了。
甲:太少,三天,太少,五天,太少,十天,太少,你要多久,一学期。
乙:我说你为什么挺有经济头脑,从小就会讨价还价。
甲:好,说话算数,拉钩。反悔是狗。
乙:约定了。
甲:第二天,自由活动时间,院长在后院给小朋友剪指甲,艾老师在堂屋后端给一个女孩梳辫子。前院没有人。零加零示意我快上,我几步就爬上了梭梭梯,一滑下去就成功了,心砰砰的跳,即有紧张,也有兴奋。
乙:可以玩一学期皮球啦!
甲:滑到一半的时候,我感到屁股一阵刺心的疼痛,发出惨烈的尖叫(痛的惨叫声)。
乙:出什么事了?
甲:院长,艾老师和同学们听见叫声都飞快的跑到滑梯前,只见我躺在地上,滑板和我的屁股上全是血。
乙:血染的风采。
甲:血还在不停的从屁股往外冒。院长赶紧背上我往外跑。边跑边喊。
乙:喊什么?
甲:艾老师,你照顾好同学。
乙:上医院。
甲:医院远得很。
乙:打的。
甲:开玩笑。那时连自行车都稀罕。
乙:那咋办?
甲:背到一家私人诊所。
乙:远吗?
甲:就隔两个院落。
乙:血还在不停的流。
甲:疼痛和懊悔交加,我已经记不清楚治疗的过程了,只知道伤口有两寸多长,缝了好几针。
乙:要感谢私人诊所的医生。
甲:你知道医生是谁?
乙:我怎么知道。
甲:罗光斌的父亲。
乙:罗光斌是谁?
甲:《红岩》一书的作者。
乙:他哥哥是罗广文,国民党起义的将领。
甲:正是,他父亲会医,有一间诊所,与我们是邻居。
乙:你运气真好,摊上了好邻居。
甲:治疗完后院长又把我背回幼儿园。
乙:你还没有说为什么流血?
甲:我走后,艾老师把同学们召集到梭梭板前。“大家都看见了吧,梭梭板坏了,不能梭了。血的教训,再不能梭了,大家记住了没有”。
乙:小朋友们肯定都记住了。
甲:小梅(女班长),去拿脸盆打上水,带上抹布。小勇(男班长)把滑板上的血檫干净。小勇的用抹布檫去滑板上的血,惊呀的说。“老师,滑板上有刺”!
乙:什么刺?
甲:艾老师靠近一看,缝隙里是有锯刺,再看滑板下面,是锯片,有三四公分长。老师脸色一下变了。
乙:太意外了。
甲:谁干的坏事?
乙:必须搞清楚。
甲:先问问同学,“同学们,你们都看见了,有人在滑板缝隙里安了锯片,是谁干的,谁能提供线索”。
乙:孩子们一定很紧张。
甲:孩子们那里见过这种场面啊!鸦雀无声。“你们都想想”。
乙:有没有人搭话。
甲:沉默。艾老师也没有主意了,等等院长吧。院长背着我回来了。
乙:院长怎么说?
甲:“我说光滑板的裂缝不会这么严重啊,原来是有人放了锯片。不管谁放的,都要查出来,先从同学们查起。谁放了锯片”?
乙:沉默。
甲:谁能提供线索。
乙:鸦雀无声。
甲:若是哪个同学做的,只要承认,只是认错,家长承担赔偿责任。若是查出来,不仅要认错和承担责任,还要从幼儿园开除。
乙:有人承认了。
甲:又沉默了两分钟。零加零涨红了脸说,(学孩子带哭声的说)老师,是我放的。
乙:你为什么放?
甲:我想就是个恶作剧,刮破一下他的裤子,没想到他穿的开裆裤。我认错,我赔偿,我把皮球赔给他。
乙:你当时听见了没有?
甲:我在老师背上,听清了他说的话,哇,我大声哭起来,痛苦,伤心,懊悔全涌上来。
乙:痛苦,伤心可以理解,怎么还有懊悔?
甲:我懊悔不该贪恋玩皮球。
乙:那你也没说话?
甲:我哭喊着说(学孩子哭喊声)“我不要皮球,我不玩皮球。我不要皮球,我不玩皮球”。院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孩子,不要皮球,不玩皮球。我还在不停的哭,我哭着说,我也不玩梭梭梭板了,我也不玩梭梭板了。
乙:孩子们什么反应?
甲:同学们好多也哭了,跟着喊:我也不玩梭梭板了!我也不玩梭梭板了!
乙:孩子们都被吓蒙了。
甲:有一个女同学声音又尖又响。“我也不玩梭梭板了!我也不玩梭梭板了!我怕!我怕”!
乙:她说怕什么?
甲:她指着院长衣服上,裤子上的血说:我怕血!我怕血!
(完)
宁德宏
2016年10月写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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