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走麦帅二桥 ,要下桥的时候 ,突然看到西边天最远的地方,有一轮紫红色饱满而圆润的夕阳。
那夕阳美到出乎我的意料,紫红中有一种温柔 震慑了我的心,饱满而圆润,似有一种张力,温暖了我连日来被误解的灰暗的心。
我突然感到舍不得,舍不得夕阳沉落。
我没有如平时一样,下桥的第三个红绿灯左转, 而是直直地向西边的太阳开去。
我一边踩着油门,一边在心里赞美这城市里少见的秋日的夕阳之美, 同时也为夕阳沉落的速度感到惊讶。
仿如拿着滚轮滚下最陡的斜坡, 连轮轴都没看清, 滚轮已落在山脚 。夕阳亦是如此, 刚刚在桥上时还高挂在大楼顶方的红色圆盘 一坠一坠, 迅即落入路的尽头。
就在夕阳落入不见的那一刹那, 城市立即蒙上了一片灰色的暗影, 我的心也像石头坠入湖心,石已不见, 一波一波的涟漪却泛了起来 。
我猛然产生了两个可怕的想法: 我每天都在同一个时间, 走同一条路, 到学校接孩子放学, 为什么三个月来都没有看见美丽的夕阳? 如果我曾看见夕阳, 为什么三个月来完全没有感觉 ?
这两个想法使我忍不住悲哀, 在前面的三个月 ,我就像一棵树, 为了抵挡生命中突来的狂风暴雨, 以免树下的几棵小树受伤, 每日在风雨中摇来摇去, 根本没有时间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 更不用说一天只是短暂露脸的夕阳了。
我为自己感到悲伤,但更悲伤的是 ,想到这个城市里,即使生命中没有风雨 ,也很少人能真心欣赏着美丽的夕阳吧 !
每到黄昏时开车去接孩子,会打开收音机以排遣塞车的无聊。 才渐渐发现, 黄昏时刻 几乎所有的电台都是论说的节目, 抒情的、感性的节目, 在下午4点以后就全部沦亡了。
论说的节目几乎不可避免的有一个共同的调子, 就是批评, 永不停止的批评 。
我常常会想,在黄昏的时候 ,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 ,心情应该处在一种欢喜与柔美的状态 ,沉浸于优美的音乐。 然而却几乎所有的节目都在论说,永不停止的议论, 是不是象征着整个城市在黄昏时美好的感觉也都沦亡了呢 ?
想要换个电台的 换一种感觉 转来转去却转不出忧伤的心, 最后只好又转回我最喜欢的“台北爱乐” ,一边听着优美的古典音乐, 一边想着如果在黄昏时刻禁止论说 ,只准听音乐、喝茶、看夕阳沉思, 将是对这个城市的人最严重的惩罚吧。
那美丽的紫红夕阳, 使我想起水墨画左下角的落款的印章。
如果我们的每一天是一幅画, 应该尽心地着墨, 尽情地上彩,尽力地美丽动人, 在落款钤印的时候, 才不会感到遗憾。 对一幅画而言 ,论说是容易的, 抒情是困难的 ;涂鸦是容易的, 留白是困难的; 签名是容易的 ,盖章是困难的 。
但是,这个城市还有人在画水墨吗? 还有人在每天黄昏,用庄严的心情为一副水墨画落款吗?
看到夕阳完全沉落,我怅然的回转车子,有着橘子黄的光晕还余韵犹存地照在车上, 惨白的街灯则已点燃,逐渐在黑幕里明晰。
我为自己的今天盖下一个美丽的落款封印, 并疼惜从前那些囿于世俗的,沦于形式的, 僵于论说的、在无知与无意间流逝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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