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

伴着纯白的栀栀花（苏州方言里发音特别香甜），枇杷吃完了有杨梅，苏州这块江南福地迎来了梅雨季，实在不愿意加“节”，经历了好多个每年总要有一个月时间湿哒哒无法晒干内裤的我，一感觉到入梅，如同一场战斗打响。

这梅雨就是冷暖空气相持不下的戏份，天要哭、人再大哭都是无用。西游记里老是求雨，为啥没有赶雨的呢？水，自然是万物生长的基础，但作为高级灵长类动物，人类要抗旱排涝应对地震海啸，都是和老天作对啊！唯独这梅雨，却无法多加指责。丰沛持久的雨水，不像雷雨般呼来呼去，更不像春雨般窸窸窣窣，如同喷淋一样，以夏天特有的灌溉速度浸润土地树木老宅庭院石榴花下玻璃窗前。这比宣示主权要温柔又比随心宠幸要霸道，唯有想把自己也挂到晾衣架上的人儿在一季又一季的雨水里，才会真的懂湿气湿疹脚气痘痘肥胖……一直幻想在海边能不能晒得不湿了回来，答案是会晒得脱皮、过敏，到底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就像冬天我们室内没有暖气一样，梅雨季节大多数家里也没有除湿机，那黄梅天留下的气味、霉斑、水滴都将每年赤裸裸地加深一遍。最后会对能自出汗挂水的卫生间瓷砖表示特别理解，渐渐地也不去擦拭什么，任由一切在80%的空气湿度里发酵。

但梅雨最大的好处也如金子般贵重，江南山山水水的源泉不就是每年这自然的储水，小桥流水人家的水可都是活水，有鱼有船有花有墙，而那油纸伞下的丁香味的雨巷，大约就是在平江路吧。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唯有在江南的气息里得到最好的阐释、分辨、吸嗅、寸断。鱼米之乡也离不开这雨，苏州的水八仙真不是电商时代能够保存的出水仙气儿，舌尖上的中国很多吃食都只能到那个地方吃才能了然于唇。特别是鸡头米（就是芡实）真是个好吃的东西啊，磨成粉卖真是太浪费了！可惜来了苏州十几年的朋友可能都不了解正确做法：水烧开，投入鸡头米，煮沸、关火，加入糖桂花或者盐渍桂花，一碗糯糯的嫩嫩的桂花鸡头米如此平凡、如此醇香，只有老苏州才会说得出这看似简单却满口苏味的秘密。

我后来爱运动的啊，这绵绵不绝的雨水不断冲刷内心的焦灼，每日不断刷新天气预报，哪怕有两个小时不下雨，能不能夹缝中跑个步，呼吸一下夹杂花儿草泥水气的味道，难得的不闷热的空气，哪怕雨又要飘下来，甚至就要迎来七月天天热得一如蒸桑拿的每天两个澡。冬天没暖气还能一身正气的南方人，夏天若没空调真是很难安然度夏。朋友圈就会说我的命是空调给的，但空调下皮肤是不那么水渍了，但体内如同冰箱冷藏一般埋下隐患，一到秋冬流感便肆虐横行，真不全都是冷空气带来的病毒啊，南方的湿气被中医论证了好多年，可惜没人信啊？我说你冬天得了一个夏病，你信么？

因为有本地杨梅吃，也算安抚一下我对梅雨季的恐惧和揪心。好几年了，总想在6.18趁便宜买一台除湿机去救救家中的老榆木书房家具，不知为啥每逢此时财务就一直显得紧张，拖过一年又一年，我对自己的惰性又有了新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