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绍桢卖书

最近写到徐绍桢藏书的部分，查阅《学寿堂日记》，看到这样一则故事。

徐绍桢晚年在上海的时候，因生计所迫，不得已将家中的书籍、古玩等售卖以补贴家用。某一次，将部分物件售与一位相识的商人，东西售出后商人一直未付钱款。后来听一位朋友说，这位商人已经离开上海前往南京。时间久了，家人再碰到这位商人，即向他索还物品，最终要回来白芙蓉图章八方、小金花鼻烟四瓶。但还有明版梵夹本华严经八十一本、鼻烟壶十一枚等物件没有归还。

是年除夕夜，这位商人的妻子突然送来24元钱，说明是卖书的费用。徐绍桢接收钱款后，也并没有再过多去追问。而此时，其他物品亦尚未归还。后来又听说这位商人再次去了南京，有人劝徐绍桢报警追回。徐绍桢是这么回答的：

此人年尚轻，报警之后，则信用全失，不能谋生。我之物得不得未可知，而彼则其子皆失其所倚矣。姑忍之，今竟归来，亦出人意料之外，可见待小人操之过急，使无转身之地，必致挺而走险。凡于义无大损者，正不妨宽其一线，此与前条皆几发怒而自忍之。（《学寿堂日记》商务印书馆1971年版，第3页）

其实，徐绍桢卖书，也不是第一次被骗，他的日记中还有其他记载。

从上面这段话，可以看得出来，徐绍桢有着很典型的传统读书人的儒雅品性。文人其实是最不愿意跟人争吵的，扯来扯去，无论占不占理，面子上都难看。老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是这个道理。人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有时候相互体谅一下，各自留一些空间，于自己就当是做了好人好事积份德，于别人也许是帮了大忙，有人会一辈子记你的好。

徐绍桢也许就是这么想的吧，他原本就没打算追究，没想到最后还能收回24元。虽然大部分物件还是未能归还，但这24元已经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我们可以阳光一些去想，这个商人一定是遇到难处了，已经尽力在偿还了，所以能主动还回一部分钱款。

但是，善良归善良，还是要有底线的。有时候，放任小恶，其实是纵容。而这其中的界线，当然需要自己去把握，这就是人生的难处。

2021.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