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我们都年轻过,喜欢年轻的自己,但是我好像不怎么喜欢,脸上还有痘痘,标准的单眼皮。不笑的时候眼镜已经很小了,所以我也不喜欢笑。
整个人我现在翻看照片还是属于木讷的。所以在那花一样的年龄,没有值得留下让我认为值得记忆的年轻瞬间。
20岁那年的十月国庆后爷爷走了,而我那时候还因为要漂亮,穿了条轻纺市场新买的白色长裙,无袖的那种,裙边上还有几朵红色的牡丹花。如果是现在的我穿越回去,我肯定会把自己大骂一通,怎么能够为了自己的好看那么无知地穿红色大花的衣服啊。
家人们都在忙着料理后事,爷爷是抗美援朝的老红军,政府要求那种乡下丧礼仪式上的流程尽量从简。后排伯伯婶婶是扎荷花灯的,虽然不是嫡亲但是平时关系也不错,送来了两排荷花灯,从堂屋门口,依次排到了基梗路上,老法里说人的灵魂要走,也得有亮堂堂的路啊,那时候不明白每隔一炷香的时间,我爸和姑妈就要磕头给我爷爷烧点纸钱,直到后面看到电视剧演的“穷家富路”好像有点理解了。
爷爷走的时候也很安详,但是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眼眶深深地凹陷的,加上他常年的吸烟身体本来就很瘦,小时候他最自豪的故事是“十六岁参军当时一个月的津贴就能换20根卷烟,那时候就在部队学会了抽烟,一抽就是六十多年。”我甚至都不知道爷爷抽的是什么烟,是不是大前门,还是红双喜。我都能够赚生活费了,竟然连一支烟都没有给爷爷买过。而每次回去爷爷都会给我做喜欢吃的菜,为了节约点连大肠都是爷爷自己买了清洗自己煮的。如果能够回去,我想我一定会问问爷爷抽什么烟,然后给他买几条,一定不会让爷爷再去自己煮大肠,因为自己煮大肠有那种臭味,这种味道对爷爷肺部不好的更是一种伤害。
那时的我在低矮的中庭中,拉着爷爷的手,我并不觉得爷爷已经走了,姑妈、奶奶和几个婶婶在轮流哭丧,那种哭着还要把伤心的话喊出来的方式,“哎呀、亲爹呀,你怎么走了,让我和姆妈怎么办”,随着姑妈的哭喊开始,其他阿姨婶婶们会跟上。奶奶好像比姑妈还坚强,哭喊完用手帕擦擦,放进围兜里面,那时候奶奶已经八十多了,然后又出去忙了。
那个年龄还不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这些年我都会把爷爷奶奶的合照放在皮夹里面,偶尔拿出来看看,我怕时间长了我又忘记了爷爷的样子。爷爷那么宝贝我,在我们乡下重男轻女还是比较严重的,但是爷爷奶奶也没有因为我是女生而有什么区别,亲手把我带大的。我的零用钱都是爷爷给的。我小时候的自信在某种程度上来源于我的爷爷。
祖屋周围种了好多吃的,虽然西瓜有些只有碗口大,但是都是我一个人用勺子挖着吃的,还有河里面的小龙虾,爷爷用篓子捕捉到后,都会给我做龙虾肉炒黄瓜,还有很多野生的黄鳝,那时候在吃的方面,爷爷会用很多自己的方法给我去创造。每年甜菜收获后,他都要做四到五缸咸菜,然后再去镇上的集市卖,把换到的钱给我买吃的。要知道当时他的退休金已经是正常在岗工人的几倍多,而且每年还有增长。爷爷秉承着老一辈革命家所独有的节俭和自力更生。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去麻烦组织。每到中秋、国庆组织上就会来人慰问爷爷,会带来我没有见过的糕点、蜂皇浆、酒心巧克力。这些都会变成我最富有的零食。
前些年的夏天梦到过一次,那时候奶奶还在,爷爷和我说股票输的有点厉害,我给家里去了电话,回去叠了点纸钱。去革命公墓祭拜了下,这些年我都会空出时间提前回岛上公墓看看他们,我害怕把他们给忘了,所以我很不喜欢年轻时候的自己,那种没心没肺的自己。
年轻的我,不知道离开意味着什么,也没有给爷爷尽到孝道,唯一是有两次和父亲在医院的陪夜,爷爷最后的时间是在老干部疗养院度过的,这个是他认为最后给组织添的麻烦,实际上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只是家人和组织都希望最后的时间不要太痛苦。有个单人病房,爷爷不能下床后,老爸都是每天在医院睡的,白天是我奶奶和我妈去照顾饮食起居,晚上我爸接上,而我还在上海。五一里面算是待了几天。当时的五一应该还没有七天的假期。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每次想起爷爷那种遗憾就会让自己伤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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