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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生长公社第三篇/2263字)
买票
去年父母说送我去宁波上大学,我拒绝了。
他们劝说,你第一次出远门,去看看你读书的地方环境好不好我们才放心啊。
我执拗,不需要了,这个完全不用担心啊。这样还可以节省你们的车费呢,我心想,既然最后还是我孤身一人身处外省,何不就彻底一点,享受那种孤寂的滋味。
提前买票。一起出去逛的时候,走进附近的一家车票代售点,查询了从衡阳、株洲到宁波的车次,那个工作人员的态度真是冷淡。我爸反过头来确认一遍,“买三张从株洲到宁波的票了。”我妈同意,我嘀咕着自个儿去,一脸的不高兴。然后从取票窗口拿出三张车票。我迅速地往外走,不愿瞟一眼。
他们追了上来,“慢一点,等一下,走那么快干嘛。”我闷头不做声,稍稍放慢脚步继续走。然后我爸低声斥责我:“这么大个妹子了,一点也不懂事,买完票陪你去学校,还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啊?”我妈又继续劝攻战:“长大了之后不要有点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就全写在脸上了,别人不会在意还觉得你小气,刚刚你脸拉得老长了,快笑一个。”我哭笑不得,又是一阵感动,我疑惑自己表情真的有那么夸张吗。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不高兴就要得到满足。
一路上东看西瞧,又随便聊了一些。回到家里后,又偷偷地拿出了车票,心里竟有一丝高兴。
离别
之前我妈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一起和我爸送我去学校,因为外婆卧病在床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开学前几天,已经吃不进饭只能喝点米汤,整个人都瘦削下去了。走的前一天,舅舅打电话来说,外婆又稍稍有点好转,食欲好一些了。
我们在中途转了车,匆忙找好车厢,我扫了一眼,有些模糊但一直没找到一排完整的位置,“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显现”(杜运燮译,在一个地铁车站),此时我脑海浮现的不是美感,而是强烈的陌生感和排斥。我基本上没有远行,也算是第一次坐火车。我自个儿往前找位置走过头了,然后我爸叫住了我。火车徐徐开动了,还没把行李箱放上去,我妈手机响了,是舅舅打来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是外婆逝去。原来这种预感在刚要上车时就在爸妈心里埋伏下了。忽然一阵心慌。怎么办呢?原以为妈妈会支撑不住,她到反过来安慰我们,“走了也好,看她晚年那样遭罪也很不好受。”外婆已经87岁了,母亲算是她晚年得女,摔了一跤后皮肤都有些腐烂了,身体也有些老化了。后来平日里某次我夸赞母亲的贤惠,让我们的生活暖暖的,母亲带些伤感地说:“以后妈妈就没有妈妈了~”
天色渐晚,车速由加速变为了匀速。下一站下车吗?几个人下车呢?父母会放心我一个人去从未谋面的大学吗?即使我说,我一个人去是可以的,明早就到了,很快的。那母亲不去了吗?下一站已经到了江西省内了,随便找一家旅馆住下,第二天赶去吗?几个问号在我们肚子里打转。
最后的决定是,先送我到学校,然后就迅速赶回去。高铁仍要6-7个小时,到外婆家时,已经是第三天了。那就飞机吧,从未坐过飞机的父母也终于可以放下节省的理由而心安理得,但心里牵挂着两头。
送他们从学校出来时,边走边听他们的嘱咐。在校门口,用自拍杆拍下了合照。那天艳阳高照,我站在中间,呲咧着牙齿,他们在强光下眯成一条缝,表情有些木然。后来翻看这张照片时,忽然觉得自己有时会很自私。然后他们再次扫视了校园,我知道是要走了。开学那天,很多出租车进出。随即拦下一辆,“去栎社机场多少钱?”父母进去了,关上车门,我和他们招手道再见。那一瞬间,想起了明日不再见,又是一场时间的赛跑,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我别过头来。再往后看时,汽车开走了。我有些后悔没去机场送他们。多呆一会也是值得的。回寝室的一路上,我把帽檐压低,擦着鼻涕和眼泪。又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后来,我妈告诉我,我们走的时候看到你眼泪一下子留下来了,在汽车里你爸也流泪了。我诧异,他们也看到了?我爸也流泪?我妈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切了朝天椒,有些感动,便用手擦拭了一下眼眶,忽然感觉眼眶热辣辣的,便留下我妈在厨房炒菜了。我跑到自己的卧室里,眼泪又有点止不住了,对着镜子,鼻子眼睛都有些微红,马上就要吃饭了呢,等会我可不要这样出去!泪水仅在眼眶里打了一个转,便不再涌出。
摩托车后座
我爸不是一个合格的驾驶员,因为他基本不带头盔。但坐在他的后座上我却觉得非常踏实。
结合小时候和老师不断强调的安全教育的经历来看,摩托车给我的印象是有点恐怖的。长大之后这种看法才有些改观。班主任总是强调,尽量不要打摩的,一套“摩托车是人包骨,公交车汽车是骨包人”的理论恐吓我们。这样的话不是会有好多人都得丢掉饭碗?但如果真的碰上车技不太好又不稳重的司机的话,的确蕴藏着蛮大危险。我五六岁时,我妈带着我打摩的回家,途中经过拐角的桥巷,一个紧急刹车,车子侧倒,我磕到头了,然后委屈地哭了起来,死活不肯再上车。原来是相向驶来了一辆小车,可是双方都未鸣笛,所幸的是车速较慢反应过来了。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我妈已经有几个月身孕了,有点皮外伤罢了,而那个司机也是一个新手,而且还不吸取昨天载人也摔了一跤的教训,使得悲剧重演。
对于幼年时期的我,傍晚时,父亲的后座就像一个摇篮,清风徐来,一天的玩闹疲乏让我睡意昏沉。
因为有时周末会去叔叔家玩耍,吃完晚饭回家时,天色渐暗,黑暗逐渐吞噬周围。我爸就载着我们归家,我坐在中间,靠在父亲的后背上,妈妈坐在后面护卫我,眼前闪烁的是两旁的灯光及城市的夜景,但这些都显得那样单一,车速带来流动着的风,夏天时带来凉爽,冬季时母亲将我护暖,耳边呼啦啦的风声就像是催眠曲,洗净疲乏,引我入梦。睡意渐沉,就会失去些许平衡感,于是我的头、身体随着行驶的方向开始了摇摆,接着父亲说:“坐稳了。”我的母亲总是说:“别睡了,马上就到家了,到家再睡。”从小我就认为她说的“马上”不太可信,只是在每次失望之后又来一个“马上”。像是一个个圈套,手法低劣,我却愿意相信。我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愿睁开眼,不愿张嘴,一头沉浸在梦乡中无法自拔,停车了下车,反倒睡意消散了。大地带来的兴奋又开始了。哪怕只是十分钟的车程,我也会被迅速唤起睡意。
摩托车的后座,从立马睡意朦胧到长大些能够控制睡意,从三人行添加到四人行,弟弟随着个头的增长又从前座变到后座。现在我们姐弟俩的身高都超过父母了,摩托车的车身再也容不下四人行了,直到有一天我们能转变为替他们遮风挡雨成为他们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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