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灵山

5月21日坐在通往密云的大巴车上。

    一

雾灵山是燕山的主峰，从资料上看，海拔2118米、1870种的植物、上百种的动物、被誉为华北物种的基因库；清朝曾作为东陵的后龙风水禁地，封禁了270年；这里居住的大多是守卫在此处的用于消防的清军的后代；重要的是，这里居然是密云水库的源头之一，而雾灵山的水竟然注入密云水库后，摇身一变成了潮白河，流到了家门口。

    车窗的外侧就是深深的山涧，河面很宽，干枯的河床上，许多的巨大石头裸露着，你可以撒开了想，雨季时是什么样。有着婉转眼波、游丝一般滑过的溪水，蓝的、黄的帐篷、红的、黑的车影，随意夹杂在白的乱石、绿的草丛两岸。没有喧嚣，也没有尾气......大巴车就这样一头扎进由无数树木和溪流编织的网里。

      到了中午，你会在一个宽阔的整洁的大院子里就餐。一水儿的二层小楼合成一个院子，落地玻璃窗反着蓝光、古色古香的餐桌上飘出饭菜香、一架可容纳三个人的秋千在靑杏树下无声的摇着。老板娘微胖的身子可并不显得臃肿，上身穿宽大的黑色无领T恤，下身穿深色的散腿裤，显然已经到了性别特征不明显的年龄，花白的头发一根根在脑后随性的用皮套梳起，国字脸，垂着厚而大的耳唇儿，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眼里闪着光，笑纹很深，“桑葚正当时，带着孩子们去摘吧，不用洗！”“栗子树就在这儿；鸡窝在地两头儿；柳树香椿瞧满山都是；香蒿自家地里的；藿香，从老家带来的种子，瞧，长得多棒！”“我冬天回老家过冬，夏天来北京避暑，至于钱吗够花就行！......”.栗子鸡，香蒿肉丝，春柳芽，鸡蛋豆腐，还有山蘑菇炖小柴鸡和一道山野菜做的汤·····是的，你没猜错，修身、养心的都市行者，她们就在这儿。

    二

登山要趁早。当太阳还在朝山尖儿上，抖落着金色小翅膀的时候，你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一瓶矿泉水，翻过宾馆的矮墙头，环绕矮墙的是小溪水，扒拉开芦苇，专找石桥底下走，溪流中的碎石排列得一脚迈过去刚刚好，数数水里摇头晃脑的鱼苗；画个圈，圈住草棵里忙忙叨叨的蚂蚁；把树上白毛红嘴的小鸟哄起来；路边的金银花开的不难看；山脚处三、四十度的缓坡斜度正合适。你迎着身边的溪流往上走，进到山里，满眼的只有绿色，全是树，树叶向四面八方反射着阳光，光的影子柔柔的。

整个山谷里只有小溪流来的方向是亮堂的，河道里到处布满了圆滚滚的石头有大的有小的，那么宽阔山谷用来干什么那？还是撒欢吧，正合适。毛了吧唧的小溪水像一群街壁儿家的小小子儿、丫头子刚刚从学校门里出来，嘻嘻哈哈、推推搡搡的笑着手拉手从前面跑过来，迎面猛地撞了大石头一个满怀，哗的一声松开手，溜到大石头身后拉起手继续跑，丢下滴流圆的玻璃珠子、弯弯的卡子、碎玉般的脚印打着旋儿都从石头上跌进浅潭里，随后总有紧跟上来的小家伙们，再把它们稀里哗啦的划拉的捡起来，扬着手大声的招呼着“你们等等我呀”追下去了......

这里，最不起眼的苔藓唱了主角，在岸边一直长到千年的古树上，从枝杈缝儿里挤进来的一缕阳光，打开七色的降落伞，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挂在树梢上，苔藓们就簇拥着这缕阳光，演绎着一场终年不散的日光盛会。小溪流带走了岸边的泥土，两棵倒下的古树横跨在溪流两边，根部各自抱着一块桌面大小的石头，枝杈硬硬郎朗、叶子绿绿油油的，阳光照在上面喜滋滋的。它们并肩迎着溪流，就像是爷爷奶奶，扬着手里的好吃的招呼着小孙子们，慢点儿跑别磕着了。

站在拐弯抹角的栈道上，迎面几个影子在晃，要是他们不动，你还真不会注意到。而他们显然早已看见衣着鲜亮的你，便把肚子紧贴在栈道的栏杆上，上身尽可能的探出去，做出要和小溪水聊天的样子。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儿，也像他们的身子一样，看你一眼就马上慌忙的避开。是的，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清军的后代。很可能从没离开过这座山......那眼神告诉你的。

  山路旁边的石头当然最显眼的。有躺在那里几千年的，也有在最近一次山体运动时新近安的家，有横在路中间的，也有悬在路旁的，大多标着名字或是来历。一些人还在上面题字，朱红的字有满山的鲜花映着当然好，只可惜你来的时候不对。

不管石头离地面是高还是低，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木棍支撑着，这些木棍粗的有碗口大，细的不及小拇指，密密麻麻的立在那里。显然当地人很是稀罕这些石头，感觉简直就像自家的蛋，清儿是清儿黄儿是黄儿的放到那。你甚至有些相信，再过个几百年，说不定这些蛋里面，就会蹦出个孙悟空或是哪吒，再上演一场大闹天宫或是天书奇谈什么的。

你也会发现有人涉水到对岸，摘下长长的蕨类的叶子拍照片，恐怕这时你连拍张风景照的念头都没有了。于是，你拿起水杯喝上一口，朝着那古树、那石头、对着那些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木棍，说上一声“前辈，以水代酒，我干了你随意！”

  三

    小溪水的尽头是一处巨大的瀑布，雪白的柔弱的浪花它在这里咆哮着，沿着断崖从湛蓝的天空中倾泻而下，像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剑，刺进山脊稍一松动，就顺势往下那么的一划拉，划出一条山谷来；两旁的山体呈八点二十的样子，一左一右指向绿色的深处，叫你觉得似乎在召唤，召唤你一探小溪水快乐的究竟。

男人们呦呦的喊山声，女人们相互召唤声，孩子们稚嫩的尖叫声音，都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寂静的山谷只有这里是沸腾的。当地的一个汉子坐在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上，介绍着沿途的风景，他说，这里距主峰垂直距离有一百多米，石阶只有一百多条，你心里不由得算计，岂不是每走一步海拔就要升一米?

他还会说如果天气好的话，能够像鸟一样看遍整个北京城。

他说在离开主峰的途中会有一块石刻——刘伯温的《推背图》可惜已经风蚀得残破不堪了。

他还说当年佛家、道家在此处香火都很旺盛。

  于是，你决定冲击主峰，并暗自庆幸每一块石阶并没有一米高。然而，当你已经气喘吁吁时，石阶却戛然而止，只剩下满眼的松树、灌木还有就是你的一张大红脸。脚下被足迹，踏出的一条一尺宽湿滑的土路蜿蜒曲折、时隐时现通往主峰......

  由于是春季并没有太明显的雾气升腾，只是被水洗过的天空中，云出奇的多、出奇的白、出奇的薄。从四面八方静静汇聚来的水流，水面连一丝光都不曾反射，都带着各自的心事，整个山谷就那么静静地展开在你的面前。

平静终究会被打破，水流走到了悬崖边上，不会有哪一位神人指点它该怎样的躲过这一劫难，水流一定是很害怕，怕痛、怕冷、怕变成窄窄的样子然后消失......然而，它还是奋力的跳了下去。人到绝境时想得最多的，大概就是生和死了吧，要不然怎会在山顶上，恰到好处的立上一块《推背图》那。只有像小溪水一样拼尽全身的力气跳下去，才能得到一路的欢乐。勇敢是快乐的源泉，一点都不假。

  四

回城的路上， 车子在半山腰上疾驶，山路平缓，拐过一个急弯，对面墨绿色的山顶上突然蜿蜒着一条白色的、长长的墙还隐约出现几处垛口，那不会是长城吧！当年陈胜、吴广不就是到渔阳，今天的密云来修长城的吗？这么想着也就认定是长城了。

当年的一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沸腾了多少不愿意认命的人的血。不知在另一个世界里，东陵里的那几位皇帝见到陈胜时该会有怎样的一番情形。大概是执手问出处吧.......是的，你没猜错，长城就在这里，东陵就在不远处。

至于那块,《推背图》，由于是集体活动没能亲眼见到，总归是遗憾。不过有一点算是看明白了，一些连反光都不曾有的水聚集在一起，本应该过他们安静缓慢的日子，不曾想走到了悬崖的边缘，获得了重生。如果说每走一步便提高一分，是生命的追求，那么纵身一跃就是豁达生命最好的答案。

这就不难理解推背图早已破败的原因了。

                                                          2020-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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