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话

摘自老舍先生的文章

我要求对话要随人而发，恰合身份。我力求人物不为我说话，而我为人物说话，这样，听众或者得以因话知人，看到人物的性格。我不怕写招笑的废话，假若说话的是个幽默的人。反之，我心目中的人本极严肃，而我使他忽然开起玩笑来，便是罪过。

我要求话里有话，稍有含蓄。我总想用普通话写出一些诗意来，比普通话多着一些东西，高出一块来。我未能句句都这么做到，但是我所做到了的那些就叫人听着有点滋味——既是大白话，又不大像日常使用的大白话。是不是这可以叫做加工过的大白话呢？

人物讲话必须理智、感情、性格三者相联系，从这三者去思索我们就会找到适当的话语，适当的话语不至于空泛无力。找到适当的话语之后还应再去加工，希望它由适当而精彩。这样，虽然是大白话，可是不至于老老实实的爬行了。他能一针见血，打动人心。

我所谓的诗，是用现成的白话，经过加工，表达出人格之美、生活之美与革命斗争的壮丽。泛泛的词句一定负不起这个责任。

我所要的语言不是由摹拟得来的，我们应当自树风格。我要求自己连一个虚词也不随便使用，必须几经揣摩，口中念念有词，才决定是用“呢”还是用“啦”，尽管这样，我还时常写出笨拙的句子，既不顺口也不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