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三）背井离乡

因为妈妈总是触景生情，以泪洗面，外公就让爸爸带着我们一起离开家乡，到县城生活。妈妈跟爸爸的朋友借了10块钱，背着两升米，就离开了老家。

刚开始，因为没钱租房，爸爸在工地上做水泥工，所以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工地上，地上还堆着木板，沙子，水泥，砖，没有门，没有窗，就用木板挡着一个角落，用水泥口袋蒙着窗户。几块木板，几块砖头搭成了床。我每天活动的区域就是楼上，最多下到一楼上厕所。

因为工地很难发工资，家里带来的米吃完了，每天吃了上顿担心下顿，爸爸只能另谋生计。也不知道在这里住了多久，我们才另外搬到了一个小山坡上，给一家农户守橘园，因为是两位老人家，儿子女儿都在外有正当工作，也不缺钱，虽然守橘园没有工资，但是可以让我们免费住橘园里的小房子，有床。

在这个橘园，有地可以种菜，妈妈就自己种菜，两位房东老人家也愿意让我们去摘他家的菜。晚上有很多的萤火虫，爸爸就趁妈妈上厕所的时间，陪我去抓了萤火虫，放在瓶子里，爸爸说:你藏在被子里，把灯关上，让你妈妈揭开被子吓一跳。

橘园里还有茶树，到了采茶时间，我们就一起帮他家采茶，2块钱采一斤。因为我老家也有一片茶树，我们家的茶叶都是自己种，自己釆，自己炒，自己喝，如果有多余的还可以卖。

所以爸妈很上手，两位老人家都很喜欢爸妈的老实勤快，我就和爸妈一起采茶。我是集中不了注意力的那种，东揪一点，西揪一点，东一棵树爬一下，西一棵树爬一下，最后两位老房东给了我2块钱，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挣到的2块钱。

爸爸有时候还去临时给人家下货，或者给人家挖地挣一些快钱，过度了一段时间。后面爸爸认识了一个叔叔，是拉人力三轮车的，就带着爸爸一起拉人力车，一天6块钱的租金，剩下的就是自己的收入。因为那个叔叔也有一个悲惨的身世，也是孤儿，所以他们两个很投契，关系很好。

回忆录（三）背井离乡

不知不觉，我该上学了，本来从老家就是辍学到县城的，只是没钱交学费，所以荒废了一段时间。没办法，只能花钱租县城里的房子，方便我读书，而且妈妈也怀孕了。租的房子是爸爸认识的那个叔叔找的，在马路边，但是又刚好对着家的方向，对着爸爸描述的哥哥安生的地方，妈妈还会每天看着那座山，默默地流泪。

因为我是插班生，学校不要，而且学费很贵，两百多块钱，对于我们家来说，算是巨额了。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好人也比坏人多，叔叔借了我们家一些钱，城里的二外婆也托关系让我进了学校。

爸爸每天很早出去拉车，很晚才会回来，妈妈就在家里洗衣服，做饭等我们，我就每天上学放学，玩，回家。但是这平静的生活过了没多久，妈妈又开始奔波了，因为妈妈怀孕，计划生育又很严，每天计划生育的人都会一家一家的查，如果有怀孕的，超生的，就强制性拉去打掉还要做结扎手术。

所以妈妈不能在家待很久，在家待十天半个月，又到处跑，外婆家住一段时间，二姨家住一段时间，外祖家住一段时间，东奔西跑。我们家住在二楼，阳台又对着路边，每一次放学回家看不到妈妈，我就知道她又走了，我都会跑到阳台那里，静静地站着，看着往老家方向走的车子，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在车上，会不会看到我。

那时候六七岁，上一年级，我自己在家，自己起床，自己梳头，自己上学，自己生火，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睡觉。因为每天爸爸起床的时候，我还没起，爸爸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终于，妹妹出生了，妈妈可以在家多住一段时间，因为农村人的思想，总要有一个儿子才是最好的结局，我们家也不例外。因为是个妹妹，所以计划生育还要继续躲着，不能出门。妹妹满月以后，妈妈又开始带着妹妹到处跑。

每次妈妈回来，都会看着我哭，她说她每次走的时候，都会一直盯着住的地方，有时候看不到我，就猜到我还没放学，有时候看见我站在阳台上不动，她就会在车上忍不住哭出声。回来的时候，到能看到县城房子的时候，都会往住的地方看，看看能不能看到我在阳台上，如果看不见，又开始担心是不是我出了什么事，在家有没有饭吃，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

因为寨子上总有一些人会去告密，让计划生育的人就在门口堵着，所以我们家也不能总是在一个地方住。那时候，我们总是在搬家，白天搬太显眼，只能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次爸爸认识的那个叔叔都会给我们搬，而且越搬越偏僻。

每次到了新的住处，都已经是半夜一两点了，床都没铺好，就趴在床板上睡着了，第二天又找新的路线去学校。

到我上二年级的时候，计划生育更紧了，没办法，爸爸把买的黄包车卖了，带着妈妈、妹妹去了安顺，就我一个人住在我们县城，住在哥哥生病时跟她借钱的那个大姨家。他们走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就是放学回来，爸爸给我买了新鞋子，新衣服，我高兴得不得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分离要有多久。

大姨家有三个儿子，两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每天我还是自己上学放学，自己洗衣服。大姨家有洗衣机，有时候放学了，或者周末的时候，大姨就会洗很多衣服，让我和两个表哥抬到沟边去清干净。男孩子总是贪玩，到了沟边，两个表哥就去游泳，去抓泥鳅了，就我一个人洗，洗完了再叫他们抬回去。

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大姨家门口小卖部的电话号码，打电话过来，小卖部的奶奶找我去接电话。因为第一次摸到这种东西，不知道可以听到妈妈的声音，电话放耳边不会讲话，奶奶说:你说话嘛，你喂一下，她能听到。我就按照奶奶说的，“喂”了一声，我就只听到了妈妈的哭声，她哭完以后她问我冷不冷，有没有饿着，然后还说了啥，我也忘了。

到了一个新的生活环境，总要重新去适应，大姨大姨爹都忙，哥哥弟弟都有他们自己的玩伴，有时候我都自己一个人在家。找不到事情做的时候有就想试一下电视怎么放，但是总怕弄坏了被大姨他们骂。有时候我就看着表哥放，就偷偷的学，一天他们又出去了，我不知道要干嘛，就自己放了光碟，也不会换，打开是啥就看啥，结果放了《山村老尸》，看完之后被吓得不敢回家，就在院坝里的一个石板上趴着睡着了，睡到大姨他们回来。

有天早上大清早爬起来，鞋子都没穿，跑到门口，只看到大姨在洗菜（大姨是做菜生意的），开口就问:大姨，我外婆呢？大姨看着我:你外婆没来啊！我又问:那昨晚是谁和我一块睡的呢？我觉得昨晚上有人和我一块睡了。大姨说:昨晚我去看看你们有没有踢被子，摸着你的脚很冰，就和你一块睡，给你捂脚。我“哦”了一声，想哭又不敢哭的看了大姨一眼，就失落的爬回床上去了。

回忆录（三）背井离乡

不过二表哥对我还不错，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我，还教我骑自行车。二表哥虽然成绩好，是他们班里的班长，但是打架，是出了名的，还在公安局被拘留过。当时上学也有人欺负我，经常从后面扯我头发，但是自从被二表哥遇到，欺负我的人被二表哥吼过之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还私底下偷偷问我:你是乔哥的妹妹？（二表哥叫杜乔乔）。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我在家里坐着看电视，大姨爹突然说了句:哟！小燕家妈回来啦（我在家小名叫海燕）。我以为我听错了，立马从家里跑出来，看到妈妈背着妹妹，拎着大包小包的，从路口走进来。我又惊喜又意外，冲过去抱着妈妈哭了很久很久。

这次回来，我们就住在大姨家的柴房，大姨家有两间小瓦房，一间喂牛，一间堆柴和杂物。因为刚回来也没地方住，也没去找房子，大姨爹就把柴房腾出来，让我们住在那。我开始不想去上学了，每次都要等快迟到了，才被妈妈赶去上课，因为我怕我回来，家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