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灰色调的暮霭中呈现橘红,大而圆。
像这个世界突兀地显现出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一个完全不同于此岸的彼岸。
真是强烈的对比,可是没有人跳进那个红色的圆口,跳进那理想之地,逃离这鬼魅般的暮色。
周遭一片寂静,脏空气笼罩一切,房屋、树、河、山和裸露在外,已经麻木,不惧死的行人。
无声,无音乐,无意志,这是一片混沌的俗世,明丽在远方,来不来要看风的大小。
在梦与醉之间,选择醉着做梦,还是梦中佯醉,还真是个人生难题。
无能如我,只好裹紧衣服,发出一声矫情且无用的叹息。
悲观主义者听到这叹息,对我抱着深切的同情。
她用善良的眼光抚慰着我,用那独有的温柔,也无比颓丧的语调对我说:来吧!可怜人!随我去禁欲的苦海,既然一切都毫无意义,存在本身就是可笑的虚耗。就这样认识你自己最好!到平静之地关照你的容颜,不过是白骨而已。假如不幸,你为了那虚荣的美丽削腮磨骨了,我们也不会嫌弃,不过是白骨上多了一些钢钉而已。其实那样更好,更容易让你认识到生命不过是虚耗的岁月,悲观才是人生的主题。禁欲和苦行最终才能让你得到心灵的安静。
我本不是心志坚定之人,倒多得是哈姆雷特的优柔寡断,她说的也实在是有几分道理,再者,她那性冷淡的面孔上充满了禁欲之美,我一时心神摇曳,便被她拉着往苦海而去。
一被她拉住手,我便感受到了她那静穆智慧之美,她的眼神既安静,又有力,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魔幻之美。
如果说她的左眼像那澄澈如碧的大海,充满了宁静;那么她的右眼就像那光芒如金的太阳,充满了力量。
我被她卓越美丽的风姿折服,正如无数次在梦中所见的幻像一般。在她不说话的时候,我情愿随她而去,哪怕是禁欲的苦海。
人世间的腌臜,微尘如我,在见识了许多灰暗和无常之后,也还没有明白人生如何值得一过的道理。
梦境如此美丽脱俗,何不随她而去?那个悲观却拥有力量的女人。
忽然,天空中的一群鸟儿飞过,嘈杂乱嚷,在空中划过呼啸的风声,我猛然怔立,才发现自己仿佛做了南柯一梦。
清醒过后,发现自己依然独立站在寒风中。
早春的风于凛冽中还感受不到暖意,却带着巨大的善意来了,将那脏空气吹走了不少,天空开始显现出一丝澄明。
风本是无善无恶之物,在人类为主流意志的尘世却成了一位既为善也作恶的神。
我忽然预防那到四周有一种快乐的气氛在感染我。这种无来由的情绪让我大生疑惑,我可不是情绪善变的小孩子啦。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年纪大了些,总是对一切充满怀疑,教条主义让我一切从理性判断,我遂以疑虑的眼光环顾四周。
果然,我看到一个人冲我飞奔而来,不用看他的表情,都知道他快乐的要飞起来。
是一个鬈发飞扬,连手指头都在兴高采烈的美少年。他手里拿着黄金酒壶,快活地拥抱了我,毫不客气地拉着我的手向前冲去。
干什么去?我心中的猜忌可是丝毫未减,即使被他的快活感染。
来吧!可怜人!随我去快活!去享乐!既然一切都毫无意义!生命本身就是无聊的存在。世界还能糟糕成什么样?何不快乐地享受当下?何不随性地放纵自己?就这样认识你自己才最恰当!最好!看看这黄金壶里的美酒,可是忘忧的良药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是与非!放纵生命才是人生的主题,纵欲才是救济的妙方,快随我去那极乐之地漫享无边无际的狂欢吧!
他的神情激昂,声音热烈而极富诱惑,我心中的疑虑还未完全打消,却忍不住随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美少年将黄金酒壶给了我,我仰头喝了个痛快。
瞬时,一种暮春和煦的感觉包拢了我的全身,贯穿了我的灵魂。
自己被春和酒迷醉,再也看不到美少年眼神底透出的空虚和无聊。
年轻人,你是谁?为何诱惑我放纵自己?我残留的一丝清醒也开始模糊起来,但还是心有不甘。
我是另外一个悲观主义者。美少年满不在乎地回答我。
我还来不及回味他的话,已经完全眩晕在身不由己的迷醉中,我努力寻找美少年,却发现他早失踪影。
我,不辨方向地趔趄行走,直到走进了一群在醉的颤栗中,激情高歌的人们之中。
这里既不像苦海,也不像极乐之地,我周围那些成千上百的,迷醉的人群并没有禁欲虚行,也没有纵欲享乐,却似乎异口同声地唱出《欢乐颂》的歌调,他们看起来似乎心中充满了欣然的狂喜,每个人都陶然忘步忘言,飘飘然乘风飞扬。
我忍不住随着那歌调哼唱起来,在醉的颤栗中,我被这太一的强大力量深深折服,甚至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件无可比拟的艺术品,一个更高共同体的成员,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变成一条乘风飞翔的大鱼,一个完全平等的自由人。
直到那歌声慢慢平息,我从迷醉中清醒,环顾四周,只我一人,依然独立在又大又红的夕阳之下,依旧是脏空气和干枯树枝,飞鸟归巢后的刮躁。
我还是我,我又已不是我,我在梦与醉的世界中遨游,又回归了世俗。
大概,那夕阳入口的世界我是去过一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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