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生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文艺青年最好的年代。那时候,经济发展还不飞速,社会分层也不明显,天地清旷、呼吸绵长,海子、顾城们以纯粹的方式活着或死去。
“五岁的时候,有一回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我注意到了墙,雪白的墙,我觉得很美,我就睡着了。我醒来时,慢慢睁开眼睛,墙就像一阵雾气,白色的水汽,向我透过来,墙里边有一些眼睛看着我。我定下神来看,光,灯光依然照在墙上,墙依然是白色的。我那时候已经知道每个人都可能要死,但是我没想到我要死;我知道人死了要变成一种灰,白色的,我没想到这灰烬就离我这么近。我看着白色的墙,心理忽然有种空虚的感觉,好像第一次清楚地知道了我是要死的,第一次看见死亡离我这么近……”---顾城
关于生死,洪宝也问过我:“每个人都会死么?”“是的。” “为什么?”“如果每个人都不死,那你们班可能还有八百多岁的同学,2千岁的老师,动物园装着2亿年前的恐龙。地球待不下这么多人。”
我五岁的时候,在家里的单人沙发靠背上写下一个问题 “人是一个什么东西?”确切地说,是问题征答,因为我在旁边茶几上还放了一只蓝色圆珠笔。
那时候没人回答我。小孩们就笑,纠结你到底是个东西还不是东西。大人们忙于生活,根本懒得搭理这种形而上的无用之谈。
只有我一个舅舅,他很认真的回答了一个小孩子的问题,用大人的思维和语言。他说,人是一种由什么细胞构成的社会组织。那时候手边有套十万个为什么,医学那本上说细胞是组成生物的微小单位,要用显微镜才能看得到。至于社会和组织,像是很深奥的东西。
舅舅很年轻,个子也高,常常穿一件棕色的皮夹克。在物资匮乏的80年代,给家里带过几斤草莓和几盘小虎队的磁带。草莓我一颗一颗地数,不太舍得吃。小虎队听了一遍又一遍。
舅舅当时在油厂,是国企。计划经济时代的粮油国企很吃香,人人削尖脑袋想进去。后来,改革开放,市场放开了,粮票油票不管斤了,他决断地辞了职,成为第一批下海的先行者,做起了长途大巴客运生意。我妈那时候总说:FY啊,就是不安分,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
确实是这样吧。在我小学五年级暑假的一个早晨,家里接到一通电话,说FY舅舅的大客车在高速上出了车祸,大出血,伤势严重。妈妈急忙赶去处理事务。
带回来的消息是永别。
接着就接他湖北老家的爸爸妈妈来合肥操办后事。年迈的老父亲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酷现实,瘫倒在床上。他母亲是位瘦小的老太太,神情淡定双手合十于胸前,嘴里定定地念着主啊天国啊什么的,并不感觉到悲伤。大人们说她是基督教徒。小时候懵懂,不知道耶稣也不知道死。只是觉得老太太奇怪,儿子不在了也不哭。
而我也没有哭。即使这个舅舅给我闭塞的童年生活带来过悄无声息的震动和欢乐。
今天回想起这些,似幻似真。
“人生不能有目的,因为目的是空的。 人生不能没目的,因为人生是空的。” 还是顾城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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