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夜,暴雨夜!
如果你我在一起,
狂风暴雨夜,该是
我们的洞天福地!
风儿再吹也徒劳,
因为心进了港口,
已不再需要罗盘,
已不再需要航图。
荡桨在伊甸园中
啊,这一片海洋!
今晚哪,但愿我,
停泊进你在海港!
对于孟天心的开除通知还没正式下达,尽管来自校方决策层的消息在校园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只要正式通知没出来,一切就还有希望。可是,孟天心会做些什么,或者可以做些什么呢?
寒风刺骨,枯叶飘飞。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到了。新开渠的望月湖早早就不可理喻地结了冰,环绕湖旁的一棵棵我不知名的树也掉落了树叶,成了光头司令。原本热闹的“胜地”变得冷冷清清。没了人气。
不过,有一处寻常冷冷清清的地方却挤满了一片黑压压的学生。
谁也想不到,这凛冽的天气倒是为孟天心提供了一个展现他强壮机体的机会。
他捧着一张检讨信,守候在校长的小车前,虔诚得像是一个伊斯拉教徒。
校长大人一向神出鬼没,我们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就算是在校,我等平民要想见他一面也难如登天。孟天心因此只能想到这种愚笨的方式,以求见校长一面。
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像一尊没有表情的雕塑,呼啦啦的北风对他好似没有一点作用。
我考究过其中的原因,觉得有二。
其一,其心之坚,足以御寒。其二,寒风中陪伴孟天心的这些可敬的同学们围成一个圈,叽叽喳喳,没个不停,呼出的二氧化碳将周围的空气烘得热乎乎的,冰冷的气息恐怕已被他们赶走了。
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希冀:如若校长大人看到莘莘学子不畏严寒,傲立风雪的动人一幕,会不会感动得热泪盈眶,会不会大发慈悲,摒弃开除孟天心的想法呢?
想着想着,我耳中猛然响起一声宛若炸弹般的声响,一句苍凉的悲叹:中国人啊,就是一群无聊的看客。然后我好像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灰长袍,留着八字胡须的中年人摇头晃脑地叹息着。我知道这是悲世悯人的鲁迅先生。我不知道如何去抚慰鲁迅先生这颗伟大的受伤的心灵,然而,我很想斗胆提一个问题:鲁迅先生笔下的看客真的一文不名吗?
不是的,只要校长大人改变了主意,不再开除孟天心,不就是证明了群众的强大力量吗?我们就可以骄傲地向全世界宣告:我们中国人多,所以我们强大。
至此,鲁迅先生也该含笑九泉了。
现实毕竟残酷,我终究还是失望了。
鲁迅迷人的微笑没有闪现,就如同我们的校长大人一样无情地伤透了我们的心。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只是冷冷地发了一句:“回去吧”。然后,开着车风驰电掣而去。以后就不见踪影。
他曾在大会上陈言“无论做任何事,一旦下定了决心,就要脚踏实地地执行下去,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挡你的脚步。”他前行的步伐如此矫健,和谐,他用实际行动教育了我们他说的真理。没戏了。
为什么老天不来一场猛烈的暴风雪呢?
孟天心是被劝回去的。杨副校长颤巍巍的身影和班主任疼惜的眼神给了我极大的触动。在七八个副校长中,杨副校长是最无前途的一个。三十来岁接手副校长职务,三十年后还是老样,中间的三十年算是蹉跎了。
不过我想我最该聊表同情的应该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只要你知晓他而立之年就患了教师综合症,你就会和我怀有同样的感情。没日没夜地工作,废寝忘食地思考,妄图用自己卑微的身躯,和一张还算伶俐的嘴来撑起几十个学生的灵魂。不可谓不伟大。他发誓要带领我们向着努力学习的方向前行,为此而想方设法,鞠躬尽瘁。
老班身上了无胸肌,胸膛如板鸭,却大腹便便,挺着一个啤酒肚,再加上一个圆溜溜的芋头脑袋,长相甚是可爱。
他喜欢用一些他口中的山珍海味作比喻来教导我们。每次他讲课中途,都会莫名其妙地停下来,摸着他的大肚子,不知所谓地冒出一段“你们知道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吗?哈哈,其实作为老师的我也不知道。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发财了就能吃遍天下,那时候你就能发现原来所谓山珍海味早已不值一提,鱼虾鲍翅也只是小菜一碟”的怪论,我们总感觉很怪。
他这样也罢,可是他怎么能够剥夺我们吃猪肉的权利呢?“吃猪肉,会变猪头”,有时候他的言论真是莫名其妙,那么,依他的推理方法,吃鸡蛋,会得鸭蛋吗?
每每回想起这些,我都会咯咯笑个不停。有时候我们嘲讽戏谑他,然而我们并没有多少恶意,只是觉得这样很亲切。
我们爱他,亲爱的老班大人。
一个老师,每天总是在思考如何说一些动听的话语来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那么他在某一方面的口才恐怕已超过了美国总统。或许罗斯福也应该拜老班为师。老班很喜欢说一些不是笑话的笑话惹得我们哈哈大笑。他说他是奴仆,校长是至高无上的大人,他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为大人拼命工作,换取自己一点微薄的粮食。因为他的努力工作,校长生活乐滋滋,长得胖乎乎,而他依旧很瘦。
“可是没办法,这就是生活。”他最后还会长长叹息一声。
他的话是实话。他用他的卑微换取了我们对他的同情。
所以,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应该为老班好好念一回书。如果可能的话。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要是老班把他的教书心得一点一滴地记录下来,编辑成书,必定大卖,因为他给予了那些和他一样处于水深火热的同行们一本圣经。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他没有。
他依然自卑,站在“老大”面前,瘦得不成样。人啊,即使喝白开水,也是很有味道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他可能是这样想的。他的标志性动作就是用手轻轻地向上推推眼镜,左右摇摇头,悠长地叹息一声“不行,不行哦……”
我从心窝里觉得自己对不起老班,他真心实意希望我们能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包括浑浑噩噩的我。而我一次又一次地打击他作为祖国的一员称职花匠孜孜不倦的心。
我记得有一次他把我叫出去,在教室外的阳台上花了将近半个小时同我大谈人生道理。那时候我就想,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和我讲这么一些朴实如粪土而又养料丰富的话语了。我心里着实感动。然而,我又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就只好对着他面带笑容。
笑,该死的笑,老班以为我心不在焉,敷衍了事,气得他后面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他叫我保证,下一次考试一定发愤图强,考上全班中等名次。
那怎么可能,我想。
于是,我尽量用在我看来委婉礼貌的措辞对他说:老师,我只能保证我以后会很老实。
这也是整个谈话过程中我说的唯一一句话。自此之后老班再没找我谈过话。我是多么希望那时吹胡子瞪眼的老班能够走上前来耍我一个耳巴子。他没有,他只是挥挥手让我滚回去。挥一挥手。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老师可以像古代私塾里的先生一样狠狠地用尺子打学生的屁股。
哦,朦胧的希望!
呵,如今看着自己最得意门生即将被扫地出门,对他来说,无异于一轮新的打击。这一次,他的头摇得更厉害了,末了,外加一声长叹。他芋头般的头来回左右摇晃的空间中闪耀着真诚的光辉。作为一个不着调的差生,我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对你说,我敬爱我的老班。这便是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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