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的七月初,正是一年阳春疯长的时节!
地里的玉米杆子,青翠碧绿,直挺挺的站立着,好像是一排排整装待发的士兵,腰间还别着个手榴弹呢!玉米杆子的脚下簇拥着一丛丛墨绿中点缀着小白花的黄豆,时不时地有几只蜜蜂嗡嗡地在花丛中舞蹈着。
太阳高挂在头顶,好像恨不能一时把自己烧成灰烬,就这么热烈的炽烤着大地上的一切。好在这些庄稼、树木要比人坚强,丝毫没有惧怕的迹象,仍然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立着,而这些庄稼的主人们,正躲在阴凉的瓦屋里午睡呢!田间鸟儿清脆婉转的歌声,伴着蝉吟蛙鸣的协奏曲,称得这片山谷更是幽静。
一条小道和两旁的山脊平行着直插入玉米地里,从不远处的一片缓坡上露出来,向上延伸,然后又插入了一片同样青翠的玉米地里不见了。
缓坡上长满了高大的树木,都生的郁郁葱葱,树下却是和瓦屋里一样的凉快。
在缓坡出头的地方,有一颗大碗口粗的板栗树生在小道的一旁,浓浓的树荫下有一块大石头,像普通农户家的小条桌一般平展,好似是先人专门弄了来供过路人歇脚的。板栗树的花落了满地满桌子,就像是一条条白白的毛毛虫似的。
一阵微风送来,伴着黄豆花香和土地烤焦的味道。
小林送白洁回家,走进这片浓密的树荫就再也不想走了,他拉起白洁的手,两人肩并着肩坐在大石头上。
“过了这块玉米地,你就不要再送了,前边儿人户多,免得别人看见了说闲话。”白洁抽出由小林握着的手,去用手背揩拭额头和鼻尖上的汗珠,故作平淡的说到。
林的心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牵着,听到白洁的话,就像是那根绳索突然扯了一下,心也就跟着缩紧了,并且有隐隐作痛的感觉。
他侧过头看着白洁,那细长的眸子里装满了复杂的感情,有火焰一般的热烈,又似乎有无可奈何的苦涩。
“我们这次分别后,以后会怎么样呢?”
白洁转过脸来,坚定的看着林的眼睛,郑重的说:“你放心,我会时时刻刻都记着你的!”说罢,身体略微向后倒,两只手掌撑在平展的石头上,昂起头,做了一个深呼吸,露出微笑。“我闻着黄豆花的香味儿了!今年的豆子肯定结得不错。”
林收回目光,双手捧着脸静止了片刻,然后用力的上下揉搓了几下,又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慢悠悠地说到:“我真怕这是咋俩最后一次约会了!”
听起来慢悠悠轻飘飘的一句话,在白洁听来,却犹如自己被敲了一记闷棍。她一下子跳到地上,站立在林的面前,皱着眉头,眼里似乎有微微的怒火:“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么?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说着,从背包里扯出一个黄色信封,扬起来抖了两下,:“你是要我当着你的面把它撕了,咋俩一块儿去混工厂吗?”
白洁手里的那个信封,是市重点高中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当她拿到这个装着她未来的信封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她想和他一起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
这一年多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依赖林。无论是好的坏的,开心的不开心的事,都第一个想告诉他。林对于她来说,就像家人一样,甚至可以说比家人更重要。因为,不能对家人说的话,可以对他说,不能对家人发的脾气撒的娇,对林都可以。
当她把这个喜讯告诉林以后,林并没有表现出她所期待的喜悦,反而脸上罩了一层忧郁的神色。
“只要你说一句‘是’,我立马撕了它!”白洁激动的说到。
林见白洁动了怒,一张粉脸挣得通红,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站起来一把将她搂入怀里。随之,鼻子竟发起酸来,眼眶也开始发热,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了。林把怀里的白洁搂的更紧了,闭上眼睛,一行眼泪就滚了下来,滴到白洁的肩膀上。
“我的好洁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害怕!”
“你要是读书出息了,我也跟你沾光哩,我全家都沾光哩!”
“不要生气了,好吗?都是我的错,我太小心眼儿了!”
林抑制住哭腔,声音颤抖着说了这些话,搂着白洁久久不愿松开,好像他一撒手,白洁就会变成鸟儿飞了似的。
白洁挣脱林的怀抱,娇嗔着说:“这大热天的,你把我捂这么紧,是想捂死我好不让我去上学吧!”
林赶紧松开手,讪讪的笑了笑,就牵着白洁的手又坐了下来。
白洁把信封小心翼翼的重新装进背包,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也去城里上学的话,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白洁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说到。
林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我实在是再也不想踏进学校半步了,我受不了那个约束!而且,我毕业一年了,这一年更是没有拘束,耍得更野了。”
“为了我也不行吗?”白洁好像是不经意的带出了这句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答案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一阵风从山谷吹来,春天里被新叶挤下来的老树叶在地上已经干枯,发出嗖嗖的声音,称得这片林子更加的幽静。白洁不禁打了个冷颤,手臂上竟然起了鸡皮疙瘩。这大热的天,一阵风居然让她感受到了寒意。
林沉默了半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真诚的目光看着白洁:“我什么事都可以为你做,但我不想再念书了!”
白洁笑了,笑的有点勉强,又有点苦涩。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一阵阵的谷风,一阵阵树叶的窸窣声,一阵阵浓郁的黄豆花香……
白洁突然抓起背包,跳到地上,故作轻松的说到:“我要回家了,回去太迟又要听我妈叨叨了。”
林也跟着站起来,拉住白洁的手,想像往常一样把她搂进怀里。但白洁避让了一下,就转身走了。
“别跟来!”白洁头也不回的摇了摇手臂,潇洒的向前走去,走近了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玉米地,消失不见了。
林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颗心像是被牵走了似的,胸腔里空荡荡的。然后又觉得胸腔里火烧火燎的,憋闷得慌,于是就打开嗓子吼了一声,这一吼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哇哇~”不知哪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是哪个缺德的,吼什么吼,我儿刚睡着又被你吓醒了。”一个男子愤怒的声音从缓坡下传来。
原来是附近的村民在树荫里乘凉哄娃睡觉呢!白洁刚路过时也看见了,不过她没想到林会吼上这么一嗓子。不禁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模糊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