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到公安局的时候快要下午两点了,太阳的光线只射进一小部分,走廊里因光线不足而显得略有些昏暗,通过窗子,候审室里背对着我们坐着三个人和两名民警,小乔在和其中一名民警解释着什么,另外的两位,就是夏延的父母吧,准确说是夏延和裴璐的。
莜麦走在最前面,我和夏延并肩跟在她身后。莜麦走得很快,像是带着风,她急促的步子似乎在告诉我们她急迫的想要结束这件事情。
走进候审室的门口,莜麦的步子戛然而止,她停得过于突然,以至于我重重的撞在她的身上,但她纹丝未动,像是直直的钉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我被撞蒙得有些蒙,退后了一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看向夏延,他用同样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对面的男人徐徐的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异常的缓慢,慢到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他,我们谁都没有动,包括两名民警,直至他彻底的站直,我们听见他轻声的问道:
“莜麦?是你吗?莜麦…”
莜麦依旧没有动,我斜向前方跨过一小步,以便可以看见莜麦的脸,我吃惊那张美丽的脸已经挂满了泪水。
“告诉爸爸,你是麦麦吗?”
爸爸?!
候审室彻底的静下来了,像落日后的宁静般,悄无声息。
许久,一名民警走过来打断了沉默,他用公关的语气问:“怎么回事,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
莜麦抬起手擦了擦眼泪,用同样的语气回答:“我是云莜麦,我是来作证的。”她的镇定和她还挂着未擦净泪水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我能感觉到她正在强烈的压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身体因为强迫而在轻微的颤抖着,我伸手扶住她。
“云莜麦,你别紧张,你认识他吗,裴璐的父亲,夏韦华?”民警同我们一样的诧异,但他依旧程序性的咨询。
“我不认识。”莜麦的语气很重,我从未听过她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话,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认识,那好,你平静下,我们需要你重新做一份笔录,这边走。”民警没有过多过问,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莜麦往审讯室的方向走。
莜麦推开我扶她的手,尾随民警离开,她的手接触到我的手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任何温度,莜麦的手向来是温暖的,她常常整节课的握着我的手,以温暖我冰冰的手指,可是此刻,我竟然感觉不到莜麦暖暖的温度。
审讯室的门关上的时候,夏韦华重重的坐在椅子上,他的声音特别大,夏延快步走过去,“爸爸,你怎么了?”
我的目光离开审讯室,转到这个叫做夏韦华的中年男人身上,四十几岁的样子,和所有四十几岁的男人一般,有一些微微发胖,但近180的身高,让他看起来显得稳健而不是富态,很大众的父亲的形象,可是他的形象与刚刚一系列让人诧异的动作是那么的不符,他刚刚的动作活像一个老态龙钟的孤身老人,呆滞而绝望。
他认识莜麦,他称呼莜麦“麦麦”,他称呼自己为“爸爸”,他确实是爸爸,可他不是夏延的爸爸吗?怎么会对莜麦说“告诉爸爸呢?”难道,他会是莜麦多年不见的爸爸?
夏韦华,夏?“云莜麦”曾经是“夏莜麦”吗?!
一直沉默的夏延的母亲拉开了夏延,她用似命令的口吻说:“你爸爸没事,到一边坐着,等璐璐出来,我们就回家了。”她轻轻的拍了拍夏爸爸的肩膀,低声而沉稳的唤:“韦华。”只是一声呼唤,没有下文,却隐含着不为人知的意味。
我和小乔立在一旁,偌大的候审室,我们显然是多余的人,我端详夏爸爸的脸,那是一张经历了岁月的印记依旧很醒目的脸,眉宇间,依旧有和莜麦说不出的相似。
我们等待着,我坚信我们是各怀心事的等待着,这等待因冗长而让人心神不宁。
莜麦是和裴璐一起出来的时候,我注视莜麦的脸,没有表情,而裴璐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读不出含义。
民警说:“小小的高中生,把关系处到公安局了都,以后再这样,就没这么容易解决问题了,还有老师和家长,以后好好管教着些,闹得什么事呢。”
小乔赶紧说:“好好,我们知道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都填了,以后好好的就是了,行了,走吧。”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一路走出了已经黑下来的长廊,太阳已经快落了,余辉照耀在身上,把我们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莜麦一直向前走,没有停。
“莜麦,”夏延柔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过头,夏延起身欲追过来,裴璐拽住他,任性的叫了声哥。我看了一眼和小乔寒暄的夏妈妈,和表情凝重的夏爸爸,裴璐和夏延,这个奇怪的家庭让我觉得不安,我转身快步追上莜麦。
“夏韦华是我爸爸。”这是莜麦沉默了近一个小时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们背对背的坐在操场上,所以我看不清莜麦的表情。
“其实从他和妈妈离婚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是要和那个女人结婚才和妈妈离婚的,可我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是夏延的妈妈,我还不知道裴璐是夏延的妹妹,以前我只以为裴璐是因为喜欢夏延才会对我不择手段的,我不知道她做这些是因为我是云莜麦,是夏韦华的女儿,她得有多恨才会做这些事情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我在公安局的时候就多少猜测到了,莜麦的话只是认证这一切是真的,我们就这样沉默了,我想现在我的安慰是多余的,我能做的就是陪着莜麦,一直陪着她。
那夜没有月亮,操场上一片漆黑,像我们阴霾的心,我们都知道裴璐还会做更过分的事情,她心里有恨,她叫裴璐而不是夏璐就说明她是恨夏韦华的,她这样做无非就是要把这恨转嫁给莜麦,所以她怎么会看着莜麦安然无恙呢?
可是就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切都平静下来了,生活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暮秋的天渐渐的凉了,麦锡的冬天慢慢逼近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两个月的时间就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我们依旧认真听讲,认真做笔记,下课认真的做习题。偶尔我们会背靠背的坐在操场上,彼此不说话,静静的看夕阳,冬日的风吹过的时候,我们不觉得寒冷。
这种平静让我们忽略了裴璐还存在着。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爆发的时候,我们是那样的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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