垒窝

我们来到了房屋主人的窗楣上。我们如优美的芭蕾舞者，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我们放眼远眺，发现了心目中的风景，那是一片浅碧的稻田，盎然的禾苗之间，有曲折环绕的田梗，梗上半干半湿的泥巴，是我们垒窝的上好材料。我们测量了稻田与房屋的距离，这个飞行距离刚刚好，我们衔一口泥过来，不至于太费力气。

这间房屋的位置和格局，我们观察日久。四周安静，杂人不多。从我们小燕的风水上来看，这是一个繁衍生息的宜居之地。门前有高高的雨搭，雨搭的内空间有一个尖顶，两面是天然屏障。只是开始奠基之时可能要费力气。那个墙面太光滑了，不像我们的祖先，在泥土墙的房檐下垒窝，那是泥和泥的相亲，很自然的就粘合在一起。我们现在再也找不到那样天然的可亲近之地，只能在这水泥墙上，用勇气和坚持来筑一个幸福的窝了。

我们商量好了，说干就干。我们都是成年的燕了，虽然人们在我们面前冠以一个小字，但我们知道，那是人们对我们的昵称，我们有自己的责任，我们不能以小而自居。

主人发现了我们的动向，寻觅到我们要筑巢的端倪，他们特意在那个雨搭的横梁处放置了一个精致的鸟窝。那鸟窝是用小木板做成的，小木板光滑发亮，围成一个方方正正的无盖盒子，盒子里面还细心絮上绒绒的羊胡子草。

可是这样的窝我们不能住啊，我们牢记前辈的教诲，不能坐享其成，也不能轻易相信任何的异类。还请房屋主人原谅我们的多疑，可是这都是我们生存的经验，我们不能不谨记在心。我们只有用祖上传下来的方法，一口一口衔泥垒起了小屋，住起来才踏实，才安心。所以只能用啁啾的婉转来一句道谦，对不起了主人，让我们自己来吧，我们是吉祥之鸟，是有爱心的小生灵。我们能给你带来快乐，但在施工期间，有所打扰，还敬请你们原谅。

我们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动工了。这天阳光明媚，无风无雨。我们按着先后顺序，依次去了稻田边，一个衔上泥走了，另一个马上跟进。我们百密而一疏，忘记了尖顶虽高，可是雨搭的入口却只有两米多。我们到了近前，必须俯冲，这一俯冲，出了问题，嘴上的泥巴往往在剧烈的震动中，从口中滑落，我们能清晰听到湿泥掉在火烤石砖上被摔疼的声音，就是那种啪嗒啪嗒的呻吟声。可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能锲而不舍，掉下了，继续去衔，继续的来来去去。

还有一个难点，那就是这水泥墙面太光滑了。这一定是个好工匠的作品，表面没有一丝砂眼，苍蝇上去都站不住的那种光滑。我们一口泥糊上去，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湿痕，大部分泥全都脱落；第二口泥上去，浅浅的湿痕面积扩大；第三口，第四口，终于有泥巴站住了脚，这就是我们攻坚的先头部队，我们的大队人马陆续上来，一排燕窝的基础出现了。我们高兴不已，全体去到外面的大墙头上，一起唱了起来，是庆祝，也是休息一下。

我们终究有点过意不去。我们把主人的门前弄得一塌糊涂，泥泥水水的，扫也扫不净，清也清不完。和那个整洁的院面比，这个与室内连接的通道，成为收拾不净的污染区域。非常感谢主人的宽宏大度，没有驱赶，没有埋怨的吼叫，只是每天默默地扫，偶尔还会给我们一个微笑。我们也加快施工，很快，大框架完成。我们只需再衔进一些些草屑，就可以在这里安居乐业，与主人为伴了。所以主人，我们很快就可以和平共处，我们也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小燕垒窝，和你们人类一样，都是在不停歇的努力中，为生命创建一个和平安乐的幸福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