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线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我要死了。

以前落过水撞过车坠过马，都是心扑通扑通一闭眼最后狼狈爬起来尴尬地笑笑说没事，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马上住院”
“你最近有没有突然的消瘦”
“医生，这个很严重吗”
“不确定，如果你非要回去的话，在这签个字吧”

医生的眼神让我难以释怀，第一次给老妈打电话情绪失控。

当晚的机票回家，意外地给我升了商务舱，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四个小时的飞行，我靠在枕头上对着窗外不和人说一句话，没要水没要点心，迷迷糊糊睡着痛醒睡着痛醒。

凌晨下了飞机，看到等了很久的老爸老妈，他们冲我笑，我也僵硬地咧咧嘴。开了一夜的车，从黑夜到鱼肚白，把我送到了急诊。

小孩整夜的哭闹，冰冷的机器，奇怪的药剂，从早到晚不停地吊瓶来维持营养。旁边的阿姨开始第二次化疗，带着帽子，她说牙齿已经开始松动，白细胞还在减少。老太太嗓门很大地说话，家长里短，她说我精神好别人都说看不出来我才做过手术。躺在走廊上的中年男人输着氧气，肚子和双腿已经肿得像青蛙，大家都说他活不久了。除了一两岁的小孩，我成了病房里最年轻的人。那几天我害怕脆弱娇气发脾气不想说话胡思乱想怀疑人生，成了负能量制造厂。

我依稀听到不排除肿瘤，老妈沉默了一晌说，如果是怎么办。

医院的第二晚老爸看我心情低落跟我说了好多开导我。我最记得他说人是脆弱的，只有自己健康强大了，才能去关心照顾身边重要的人。

一次检查前爸妈陪我等了好久，测脉搏时达到了200多，医生问我是不是心脏不好，我说只是有点紧张。等待之余谈起了我为什么找不到男朋友。老爸说你不要成剩女了，老妈补刀是剩下的剩不是神圣的圣。那天笑得特别开心，觉得没有男朋友也挺好。

医院进进出出，所幸没查出什么大毛病，但就是好不了。看见东西就反胃，一吃就吐，整夜整夜疼得睡不着。输液开始没用，家里的药堆成山，到最后医生直接开了治疗神经焦虑的药。我开玩笑说得了神经病，人真他妈脆弱。

这是二十天前的事。昨天我坐在沙发上敲着二郎腿哼着你的背包，老妈说看起来你的心情还不错。

说来也神奇，到最后我是吃两瓶不到四块钱的药好的。那天我一夜没睡，她很早出门跑了好几家，最后在一家小药店找到。老妈说那时是实在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我大声反驳喂我当时还没死呢。医院真黑心。

我给老妈看我的生命线，我说你看它好短，中间有一个大的分叉，应该就是指的我这一年吧。她抱着我说，老妈最怕的就是我不在了你还没有懂事。我说哎呀你在演电视剧吗我都二十一了。

有些羞眼睛有些冒雾气。他们从来不会放下任何一个我。

一条线怎么能够说明原因，长寿龟短命鬼都没关系，没有什么能比在一起更加用力。等到你们累了，就换我，也这样举着每一个你。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