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来源 | 卢璐说 (公众号:lulu_blog)
昨天开年第一个周日,我难得睡了懒觉,睁眼已经九点多了,思迪在上中文课,而卢先生在吭哧吭哧地洗壁炉。
很多人都觉得壁炉很浪漫,其实打理起来,工作量真不小,尤其像我家这种三面都是玻璃的壁炉,不仅要清理烧尽的木灰,还要洗被烟熏黑的玻璃,就好像过去北方家家都要生煤炉子,啊哈,秒懂的人都暴露了年纪。
洗完壁炉,卢先生套上他脏兮兮的旧羽绒服,急匆匆地走了,他要去修一个楼梯。
我们结婚时,有个五十平方的小Loft,出租了十几年了,正好租客走了,我通过朋友,找了装修队刷墙和重做浴室,里面楼梯也坏了一个台阶,不修也还可以坚持,但卢先生觉得还是一鼓作气地做好,了事。
可重做一个楼梯,难度挺大的。房子又小又老,二层是当年我们自己做出来的:《亲述 I 我跟先生在法国修房子,是怎样的经历?》(点击标题,即可回看),到处都不规则,卢先生不放心交给装修队,他要自己做。
于是,从十二月第二周开始到现在,我家就进入了一个真空状态。他每天一早就出门,晚上八点卡着宵禁的点儿回来。
31号,有朋友来家跨年,所有人都穿着盛装到齐了,卢先生是最后一个回到家的,满头满脸都是石膏粉末,木头渣,灰头土脸。
家里,买菜、做饭、作业、洗衣服、晾衣服、洗壁炉、接送上学外加课外活动、看医生买药、买圣诞礼物、安排网课,还有孩子们放假了,每天干什么,学什么,吃什么,做什么,请谁来玩儿、圣诞怎么过、组织新年晚会……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来组织。
我就是革命路上的一个烂砖头,哪里需要去哪里,还非常抢手,在任何一分钟里,都分身有术,身兼数职。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份足量的工作:每天至少要写六七千字;要管着我有六个人的小公司,年底了,本来事儿就多,而且经过35个月的酝酿和难产,我的书终于要出来,而且同时还要两本!这么难的2020年惊不惊喜?但惊喜是有代价的,我天天都忙到要爆炸。
最近这三周,我没有一分钟是自己的,开车时也在开会,吃饭时在确认文章,洗澡时会构思选题,就连上厕所,也要撇一眼当天热搜和时事……
每天从早上八点,要足足撑到凌晨一两点,上床之后,还要盘算一圈,明天吃什么,孩子几点接,网课什么时候开始,要给编辑回复,要给产品拍照片,还有圣诞礼物,再不买就送不到了,怎么办?
对于卢先生花这么多的时间经历和代价,去做这个楼梯,我的心情,真的有点曲折。
他是个喜欢动手的人,用CAD在电脑上做出3D模型,再实现出来,他自己也承认,他在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儿。
而且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不用去看,我就知道他一定把楼梯做得好极了,可代价就是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可话说回来,原来的那个楼梯坚持了一时,坚持不了一世,总是要做的。他这既不是去出轨,也不是像那些“丧偶”老公一样,不着调地刷手机。
从战略角度来说,这楼梯对我们的生活来说,一定是个增量。再看他累成这个熊样,我甚至应该好吃好喝好伺候地感谢他,还有啥可说的呢?
可我,真的真的累了。工作、孩子、日常的吃喝拉撒,再加上圣诞新年,两个最重要的节,我都得撑着。
圣诞节前,我犯了一场鼻炎,被我吃了抗生素硬扛过去,圣诞后,我吃了半碗冰箱里的面,就成了上吐下泻高烧38.4的肠胃炎,吓得我赶紧冒着零下三度的冬雨,排了一小时的队,去检验了新冠,还好是阴性的。
这就是免疫力在呐喊呢!
对于我的崩溃,卢先生也是能感觉到的,所以偶然他能够的时候,就会在出门前,帮我把壁炉洗了,还帮我搬上来一些大木头,可以烧半天。
我知道这是他的体谅,可我并没有往日屁颠的温暖。
一直到有天晚上,他回了家吃了两口饭,跟一滩烂泥一样地趴在电视前,我过去给他说,我已经都组织好了,有两家朋友来跨年,因为有宵禁,大家都要住家里,怎么住,吃什么,到底怎么安排好呢?
他嘴里有一搭没有一搭地应着,心不在焉,最后我说不下去了,停下来,于是我们两个都盯着电视看,足足三分钟,他像是突然惊醒过来,恍然大悟地转头看着我说:“怎么都行,挺好,你安排,我随便。”
在一起15年,我太了解他了,他真的累了,这时如果我坚持说,下一秒一定会矛盾激化吵起来。
我退回了我的书房,按了一下键盘,正在休眠的电脑立刻就亮了,我写了一半的文档,刚刚查的网页,还有闪闪烁烁地微信都在我的眼前展开,就好像我从没有离开。
我坐在那里,颓然坍垣。我觉得,我就好像是这台电脑,从不能关机,24小时都要待机,随时在线。
这些年里,在我们的婚姻里,即使典范如卢先生,他从来有没有什么必须的责任,他只是尽力而为,而我,却没有任何借口和托词,更没有退路,不成功则成仁,全都是必须。
所以他想要修楼梯,就可以去修楼梯,他累了想休息,就可以休息,明晚吃什么这种细节,他不用想,因为他背后有我,可我呢?我有的只是寂寞。
譬如,到点儿接孩子,我可以指派他去,如果他没空,他可以不去,但我必须找到办法解决,或者中断我的会议,或者带着耳机去开车,亦或者给同学妈妈打电话求人……
再譬如,他可以不去想晚上吃什么,冰箱有什么,圣诞节需要买什么,新年跟谁一起过,但我不能让孩子们顿顿都是吃披萨或者面条,我不忍心圣诞节让孩子们失望,新年请朋友来,那是因为我希望让我们大家都能度过更美好的时光……
最初,在很长时间,我都以为,这是我的问题,因为我在家工作,更有便利性。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譬如,整个十一月,卢先生都在家工作,他做了很多家务,但前提还是一样的,他既不会组织,也不会想,而是要我十分精确地给他指令:
你今天要去接孩子,老二16点30,老大16点50分;你要在晚餐前,把锅洗干净;如果我说:你去买点菜和水果,那是不行的,因为指令过于笼统了,我必须说:你今天要买洋葱,鸡蛋,火腿,奶酪,苹果,梨,但不要柚子,孩子们都不爱吃。
所有我没说的,他都不会做,如果我只说了一步,他不会自动联动想到下一步。
譬如,让他面包房买面包,只要我没说,他绝对不会给孩子们买条闪电泡芙。他不是不知道孩子喜欢,也不是心疼钱,就是想不到。
这并不是卢先生自己的问题,也不是我自己的问题,而是现代婚姻的一个相通的共性,甚至跨越了种族、文化和国境。
在法国有个词叫做“Charge mentale”,从2019年开始,已经被正式的更新到字典里面。
Charge Mentale :
Poids psychologique que fait peser (plus particulièrement sur les femmes) la gestion de tâches domestiques et éducatives, engendrant une fatigue physique et, surtout, psychique”
Charge Mentale,直接翻译过来的意思是“精神负担”,或者“女性精神负担”,意思就是管理家务和教育等任务,所积攒并累计的(尤其是对妇女)的一种心理负担,身体疲劳,而更重要的心理疲劳”。
事实上,在今天的城市里,尤其是在比较发达的城市里,说男人什么都不做,那是委屈他们的。
在很多家庭中,男人不仅会做家务,而且做家务的能力还真不错,可问题在于,没有那个男人,本着主人公的精神,把自己放在主人的位置上,去主动地思考、组织、安排生活,无论是今晚吃什么,还是假期做什么。
这种精神负担,正在压垮成千上亿个女人的人生,而端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根据回应分成两种:
好老公会一脸浩然且无辜地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告诉我,我来做。”
而更多的糟心男人,则会对着女人说:“你有病么?这种小事儿,你怎么呲牙咧嘴,唧哇乱叫?”
有句俗语,家是女人的,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家,没女人的地方只是个房子,这话不假,可把空房子变成家,耗的是女人无穷的时间和心思啊!
现代婚姻里的绝望都是相同的:男人只需做,女人却要想。
今天的女人,每一个都好像是一台电脑,必须24小时待机,关机代表着故障。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新书《和谁走过万水千山》,正在热卖。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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