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掖城。
叶箐渔带着山庄弟子们兵分两路,一波去往惊夜城东城门接应,另一波跟着她正面进入惊夜城。蓝发碧眸的年轻姑娘一身无袖劲装,右臂上一尾碧蛟嵌于血肉之中,泛着荧荧碧光。她穿过市集,怀着对鲛族敬畏之心的江掖城百姓纷纷避让。
西北大漠之外的海国沙流岚,令他们心驰神往。但数百年来纵有许多人前往,却没有一个人回来。他们看着一脸正色从身前经过的叶箐渔,不住地赞叹,却又夹杂着老人们的叹息。
一个如此美艳的鲛人姑娘,周身竟充满了杀气。
她进入惊夜城南城门时已入薄暮,昏沉的天空夹杂着阴云汹涌地压下来,又一场大雪将至。身背鲛骨重剑的叶箐渔立于城楼下,微眯着双眸凝望着头上老旧的牌匾,眸中忽地闪过一抹寒光。
“白月颐,沙流岚之事,迟早该做个了断。”
她大步跨入城门,眸光愈加冷冽。有细雪纷纷扬落下,停在她的发间肩头。鲛族生来体寒,落于她身上的雪不曾消融,只积得薄薄一层。
大雪猛然砸下的那刻,叶箐渔已抬脚踹开了云曜楼的门。
“来了,叶姑娘?”有苍老干涩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身后的弟子们讲手伸向腰侧欲拔剑一搏,却被她制止。叶箐渔微眯起双眸:“城主,你很期待我的到来?”
“我在等你。”白月颐只身立于阁楼之上,声音穿过两层石板传至一层。此时舒琉已从阁楼外一处密道潜出云曜楼,往江掖城而去。
“等我?老妖怪,你到底在想什么?”叶箐渔冷笑,“我今天不想同你斗。告诉我,孟庄主在何处?”
“你找她?”“我来接她……回家。”叶箐渔斟酌半晌才吐出“回家”二字。她知道孟明纾自小便在岐云山庄长大,前庄主徐姣云就像她从未谋面的母亲一般。
只是“家”之一字,对于她叶箐渔来说,着实不忍回首。她的家,被白月颐亲手毁成了断壁残垣。
“呵,回家?她还不是回家的时候。”阁楼上的白月颐倚在一旁老旧染尘的木椅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一层的弟子们纷纷抬手捂住了耳朵,唯叶箐渔只微微皱眉。
“她伤势未愈,七日后,我便派人送她回去。”白月颐闭起眼。楼下的叶箐渔心下愈发疑惑,即使聪慧如她,亦看不透他的作为。
“你对她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你就这样囚禁了她三年?”叶箐渔有些哭笑不得,白月颐的语气却依旧平淡:“嗯,算是吧。”
“你……哈。”叶箐渔干笑着。如此莫名其妙的行为,竟是这个城府颇深的老头能做出来的事,属实可笑。
“总而言之,你只需回岐云山庄等消息便好。”白月颐摩挲着双手,缓缓道,“她是我的师妹,我不会对她如何的。再者,徐姣云多年来对我用情至深,我却一次次负了她。此番,也算赎罪了。”
叶箐渔闻言,眉头蹙得更深,身后一众弟子们也面面相觑。虽说他们未曾见过惊夜城城主,只是这样的说辞,着实不像外头传的那般。
叶箐渔右肩上的碧蛟依旧泛着凛凛寒光,只是处于暗地,寒光更甚。她偏头而视,眸光微暗。
半晌沉寂之后,她缓缓开口:“老妖怪,我且信你一回。若七日后见不得孟庄主平安归来,我定取你性命!”
“哈哈哈,”白月颐哈哈大笑,“取我的命?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她?”“为了孟庄主,还有沙流岚。”叶箐渔将左手覆上右肩,杏目圆睁瞪着楼上,“几百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们?!”
“我能放过阿纾,放过天下人,却唯独不能放过你们。”白月颐阴桀桀笑着,“除非,你们肯把凝寒玉交给我。”
“青药居不是还有一块么!缘何偏偏要夺我们这块?”“若是那薛丫头咬死不给呢?”白月颐摸着鲛珠戒,“如今世上仅有两枚凝寒玉,你不肯给,薛丫头也不肯给,我有什么办法?好心求借不成,只能抢来了。”
“你要凝寒玉做什么?”“你若给我,自然就知道了。”
白月颐晓得沙流岚处那枚已然被人所用,但若是能得来,至少还是有些用处的。若是两枚凝寒玉合体,他的千秋霸业,便触手可及。
只是,或许距离那天的到来,还要很久很久。
叶箐渔一声叹息,转身离开。一弟子开了口:“叶姑娘,真的就这么回去么?”她默默然点头。
“嗯,回去。”
长溱山,青药居。
在秦晚洲回到山海庭之后,青药居再次归于平静。一日,青药居弟子们皆外出行医,唯薛宁笙一人坐在前院里挑拣着草药,忽听得一声鹰啸。
那只苍鹰飞落于松树梢头,俯首看着薛宁笙,她亦抬头看它。片刻,她笑道:“那家伙真是不死心。”
“薛姑娘,冒昧了。”一霜衣男子推竹门而入,拍去身上落雪,立于门口朝她微微拜揖。薛宁笙没有抬头,仍旧挑拣着草药:“可是山海庭的人?”
那男子仍作拜揖状,未曾起身:“是。在下,奉城主之命前来向薛姑娘讨要凝寒玉。”“那老家伙怎地还不死心?我早就同他说了,青药居这块,绝不会给出去。”薛宁笙一声冷哼。
“沙流岚处的凝寒玉已然为人所用,现如今纵使讨来也没什么用处。”男子起身,“薛姑娘,城主一心想求青药居这块,你躲不过的。”
“纵使秦晚洲帮了你一把。”
薛宁笙眉头微蹙,抬眼看向那白衣男子:“你是山海庭何人?”
男子笑得温润如玉:“在下,苏情。”
薛宁笙挑眉,起身走向他:“你便是苏情?他说的没错,你确是个美男子。”她立在他身边,竟觉察到丝丝凉意自他身上透出。她蹙眉:“你……你的身子怎地如此寒冷?”
“薛姑娘有所不知,沙流岚那块凝寒玉,正是被我所用。”苏情依旧笑得温柔,“只可惜,如城主那般厉害的人都觉察不出,竟被薛姑娘发现了异样。”
“凝寒玉究竟有什么用处?白月颐那家伙到底要做什么?”薛宁笙上前紧紧抓住苏情的衣袖,“告诉我,你告诉我!”苏情摇头:“我亦不知。”
“那为何另一枚凝寒玉会在你手里?”“我不知道。它似是有灵性的,去年我穿过北国大漠去往沙流岚,在大漠深处,忽地一阵寒风过后,我便没了知觉。当我醒来已是躺在了沙流岚一户幸存的鲛人家中,我问了主人多次,他却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留宿在那户人家的第二天,我才发现,我的身体比以往更加的寒冷,甚至我的骨骼亦被寒冰所替代。后来问了沙流岚那个老祭司才知,我的身体里,被注入了凝寒玉的力量。”
“我不知道凝寒玉有什么用处,那老祭司也不知道。目前除了已察觉的之外,便再无其他。”苏情垂眸对上她的眼,复又温柔地笑起来,“薛姑娘,我此番前来,不过是奉城主之命向姑娘求另一块凝寒玉,取了便走,姑娘……还是别问太多的好。”
他回转过身:“若今日薛姑娘不愿将凝寒玉给我,我便改日再来。”
她看着他出了竹门,又缓缓掩上门扉。她双眉紧蹙,月白的衣衫于略带凉意的风中飞舞。
“我的猜测错了。他不是鲛人……这个苏情,他到底是什么人?”
七日后,苏情再次抵达青药居。只是,她依旧不愿给出凝寒玉。
“薛姑娘真是执着。”苏情的面庞上依旧是温柔的笑。薛宁笙从前院那棵大银杏树下挖出一坛“仙人醉”,熟练地撬开泥封,斟了两盏酒:“白月颐亦是如此,不是么?”
“他执意要取,我便执意不予。如此也好,省得各城百姓人心惶惶。”薛宁笙抬手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挑眉道,“你要知道,五百多年,不是那么好熬的。”
“若是沙流岚能松口,答应将他们那块献出去,不是亦有些用处么?”她手支着脑袋,“或者说……苏公子,你该把另一块凝寒玉交给他。”
苏情的嘴角明显一抽。薛宁笙闭眸继续道:“我知道那一块在你身上。你到云曜楼领命那刻,你就那么站在他面前,他却全然感受不到凝寒玉的气息,着实古怪。”
“苏情,我愈发对你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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