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时候和你疏远的呢,我也想不太明白。
每每看到无疾而终这个词的时候,我都第一个想起你,表情像我第一次站在你面前,在黑板上写我名字时一样的木讷。
那时候一小束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着我的头发,我和另外三个插班生整整齐齐地站在讲台上,老张在我们面前滔滔不绝地讲着新学期寄语。天知道我们的表情是如何的云淡风轻,内心又是如何的波涛汹涌。最后我站的有些晃悠了,那一半沐浴阳光的头发温暖得叫人有点儿受不了,终于听到老张说,下面我们来欢迎一下新同学。
于是我就这样坐到了你的前面。
一开始我并不同你讲话,事实上我不跟任何人说话。很快,我这样既沉默又羞赧的性格就使我在数学课上遭遇了几乎无法解决的难题。同学之间交换批改随堂练习,我拿着崭新的笔记本无所适从。所谓三人同坐,必有一人落单焉,那个孤独的根号三就是我。寂寞如愁愁深似海。突然你说,把你的给我改嘛,我的给你。那声音叫人几欲落泪,以至于多年以后我觉得安迪终于逃出肖申克时如果有光,那光也跟你你头上顶的不相上下。但很快你和你划的大红叉叉就戳破了我幻想的泡泡,你的铁面无私和我的粗心大意使我领了新学期第一板子。印象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在我漫长的学习生涯中,每次数学考砸我思考人生时,都觉得我跟数学之间宿命般的梁子就是那时结下的。甚至都不试着巴结新同学一下,你那时严肃而认真的像个小老头。你的数学还那么好,使我一直没能实现看你挨打而暗爽的小小恶意。
像其他任何的前后桌一样,自然而然地我们就熟络起来。这时候我们就会越来越碰巧,碰巧到什么地步呢,比如恰好在同一个几十人的小食堂吃饭。你说我们有缘,我说命运使然。但其实真相是学校只有一个食堂而已,而我们的家长又同样地不信赖学校以外的饭堂。于是我们就一起吃了一学期的饭,土豆和酸菜轮换登场的菜谱简直暗无天日,你说天天都这个我吃的好烦,我说我也是,然后两个人双手撑住下巴开始伤春悲秋。一直到毕业前夕,我们已经是除了上厕所不能一起上其他都可以一起干的好朋友了。
等等,我好像漏掉了什么,让我们把时间轴拉回去,拉到我第一眼看到我同桌天使般的脸庞时的惊艳。那么好看的女孩子,我看到都觉得看呆了得流哈喇子。奇怪的是,不像班上其他男孩子一样,你从来不跟她讲话。神经大条如我也隐隐觉察到了点儿什么,然后趁你不在问了其他同学,他们说你俩以前有点什么。哦,我好像明白了,就是那什么。然后等你回来,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小天使,你生气了,一直到第二天才重新跟我讲话。重获朋友的感觉真好,我的狗腿子本质暴露无遗,忙前忙后地替你跑腿儿买东西,殷勤地夸你听歌好有品味,别人都听徐良许嵩汪苏泷,你听god is a girl。一说到听歌就想起了你那个小小的mp3,银白色金属外壳,喇叭大大的,宝贵的课间你常常分一只耳朵给我,然后我就听了好多我本来不会听的歌。于是多亏了你,这么多年了,我听过的艾薇儿还是只有god is a girl。
快毕业了,我们一起去买了同学录,我老早写了给你,然后被你骂好土好敷衍。我土吗,不是大家都这样写吗,天天开心这几个字一横拉完,万事如意的事如意都裹在万里面。我是真的没有话说,但也是真的希望你天天开心万事如意呀。可是当我看到了你给我写的,我才感到我的真心是多么地塑料,你写的那么多那么好,甚至耐心地画了一只小乌龟,还写了英文,虽然当时不学无术的我根本看不懂。你说希望我英语早日好到可以看懂你写的话,可能也是宿命般的,后来英语总是所有科目里最好的。你还说希望上初中能在同一个班。可能是我过于迷信命运了,命运看我傻乎乎的就捉弄了一下我,我们就没在同一个班。
上了初中幸好还在同一个楼层,没事儿总能看到你。刚开始你还热情的跟我打招呼,后来我喊你你都跟没听见似的。直到很久以后我登了qq看到你给我发的数不清的消息,我才知道你还是那个严肃而内敛的小老头儿。你叫我转班,嫌我们班的师资不够好,可我不在意这些,我一起玩了十来年的小青梅跟我在一个班多么难得啊。你又认真又努力,像你在我同学录上填的梦想一样踏实,别人都填上耶鲁上麻省,只有你填上重本大学,也只有你实现了你的理想。后来你又给我说不转班也成,咱们一起考上市三中,我说那行,那我一定考上。
但是我天生又很懒又爱玩,幸好幸好那还是我智商的爆发期,成绩也跟你没差多少。像每个母校总有点儿什么变态的地方,我们母校的变态之处就在于按成绩分配下一次的考室和座位号。每次我都能跟你在同一间考室,但从来没坐到一起过,那时候你已经不跟我讲话很久了,我总以为是没坐一起的缘故。直到后来有一次,看到你跟坐你后面的那个,你们班的女生聊得特别开心,像你以前跟我讲话一样咧着嘴但是眉头又有点皱皱的。我吧嗒一下,突然就有点儿不开心,我考完试去买了个冰激凌,想着吃东西是最能让人感到开心的事了。可是大夏天的冰激凌化得好快,我怎么看它怎么像在流泪。我那时候尚且不明白有些友谊就是会像地球自转太阳下山一样逐渐消亡,总以为是那颗行星挡在了我们之间,我暗暗跟那个女孩儿比了好久,除了我身高比她矮以外我没觉得自己哪儿输了。后来我们的成绩都越来越好,却始终在同一间考室,我们甩开那个女孩儿很远了,可你还是不跟我讲话。
转眼又过去一年了,你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有人喜欢我,很久没有跟我说话的你一开口就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不置可否。我也很想气气你,这么久不跟我讲话就来问这个?后来你把我删掉了,我们唯一的联系也没了。中考填志愿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我爸想我留下来上本地最好的班,可我怕你去了三中我没去你生气,但我又突然意识到,你已经很久不跟我讲话了。我就这样有点服从又有点赌气地留了下来,度过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的三年。
你欠我那么多,你甚至没跟我说再见。
我们彻底断了联系四五年了,这时间跨度大到我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除了同学聚会再也碰不到你了,大到我又有了好多很好的朋友,大到我就要快把你忘记了。
但是命运有时候又总爱跟我扮鬼脸。
这时候我已经大一了,当了班干部,运动会被安排去抓拍本系的运动员,两百米决赛,太阳好大啊晒的人快焉儿了。我听着广播里念名字,一些听过了就忘记的名字,直到像电影里那样,听到你的名字,我愣了一愣,想看看这个跟你同名同姓的麻醉人长啥儿样,是不是跟你一样头发黄黄的,又严肃又认真。直到那一声枪响,我在镜头之外看见了你,我突然就觉得真奇妙,突然想起小时候在食堂里你跟我说我们有缘,突然想起那个新学期伊始,照耀我头发的阳光跟今天的一样不够可爱。没想到阔别四五年的相见竟然是我一个人的视角,你长壮了,没以前帅气,还戴了眼镜,隔着好几个赛道,你那么陌生,像你当初隔我好几个位置一样。
后来我又找回了你的联系方式,聊了很多。知道你也没去三中去了绵中,我突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失望。你说绵中好累简直是魔鬼集中营,你说你高考考砸了可你再也不想回那个地方再来一次了。我暗想连中考爽约,高考考砸,大学志愿这种事我俩都是惊人地相似。我突然就觉得好默契啊,又突然意识到这种默契就像小学时吃同一个食堂一样经不起推敲。
我们就像玻璃窗两边的人,隔着玻璃互相看一眼,又任由时间这趟列车带我们走了。我幻想了很多拍窗户追火车,边跑边抹眼泪的热播电视剧画面,一瞬间回过神来我们又都坐的好好的,又礼貌又疏离。还好我们都是大人了,可是我们已经是大人了。
地球自转太阳上山,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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