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高中城就要拆了。
好友给我打电话,讲得龙飞凤舞:“是采用爆破的方式哦,‘砰’的一声就炸了。我们上高中的那会儿每天开玩笑说要怎样炸学校,这一次可真的要……”
“什么的时候的事啊?”我打断她,心里忽然有些堵。“就这个周末晚上。”“我们回去看看吧”
我们是这个老校区的最后一届学生,学校本来打算把教学设备翻修一下的,桌子已经漆了一半,然而上面却下了通知。为了带动城市经济发展,要把老学校拆了盖一座商场。
时光马不停蹄地往前走,以摧枯拉朽之势把泛黄的记忆和秘密都掩盖过去。只有我,还记得那些琐碎的往事,以及那个给我留下诸多琐碎的人——成牧。
初见成牧,是在高一。
靠近校门的展览板上贴了新生的花名册,新生们查找自己姓名所对应的班级,黑压压的许多脑袋挤在花名册前,我在各种夹缝中穿插,直至人群都散去了,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班级,急得满头大汗。抬头看看表,离上课只有不到5分钟了。
成牧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经过时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拦住他:“同学,你有看到我的名字吗?我叫丁宁宁。”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什么,原来你就是叮铃铃啊。”他露出白牙说:“我一眼就看到啦,心里想谁起了个这样搞怪的名字呢。我们是一个班的。”
成牧一手拉过我的袖子,大步地跑起来:“快些,要迟到啦!”
网上说,剧烈的运动会让人产生一种心动的错觉。比如说坐过山车或者是玩儿蹦极是,你有很大的概率会喜欢上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彼时成牧拉着我的袖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教室并及时赶到。整个过程中,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作响,仿佛要跳出胸腔。
我们俩是整个班最后到的,老师指指教室后排唯一剩下的两个座位,叫我们坐过去。教室是阳面,阳光洒下来,我感觉我自己的脸火辣辣,七上八下的心跳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成牧的数理化很好,具体表现在一张卷子他全能做对,然后扬扬得意地对我炫耀。炫耀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索性把那画满了红叉叉的数学卷子大喇喇地摆在桌子上叫他一道一道帮我讲解。
我坐左边,他坐右边,他的那摞摆在左上角的书明显碍手得很。他顺手一推把书放在了右上角,明显宽敞多了。他大半个身子倚在桌面上看我:“这样简单的题都不会做,我真是不愿意给你讲。”边说边拿起笔在答题处画上一道辅助线。
正是下课时分,同学们围在四处打闹,仿佛都成了虚化的背景,我只看到了成牧把他的书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右上角,讲完题都没有移回来,我盯着那片被移走的空旷,心里满是愉悦。
数理化好的男生往往不喜欢语文,这一点在成牧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一节语文课后,老师留下的作业是,挑一个最喜欢的童话故事,讲讲自己的看法。成牧显然傻了眼,以他的作文水平,要写什么对童话的看法,简直是要他的命。他只好央求我,我在一袋小蛋糕和一杯奶茶的贿赂下妥协了。
我为他挑选了我最喜欢的那一篇灰姑娘。我在作文里面写道,那只遗落的鞋子一定是灰姑娘故意落下的。他没有想到这篇作文会被老师选做范文,老师说这篇作文思路非常好,于是问成牧灰姑娘为什么要急匆匆地跑出去。
成牧站起来,茫然地搔搔脑袋‘“大概是她被王子的热情吓到了,所以要跑吧。”
成牧真是太懒了,连内容也没有仔细看,就交了上去。发现是我代笔之后老师怒斥了这种行为,第一次被疾言厉色地批评,我在下面泣不成声,成牧嘴笨,只好不停地把蛋糕和奶茶往我手里塞,说着:“吃一点啊,别哭了。”又招呼旁边的女生快哄哄我,自己去小卖部给我买热栗子。女生纷纷围过来说:“成牧一定是喜欢你,你看他对你多好啊。”
我登时被这句话噎住了嗓子,脸憋的通红,边摆手边大声否认:“拖累我被老师骂,讨厌死了!我才不会喜欢他呢!”急于压住乱哄哄的起哄声,我把嗓音提高了一倍。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只见刚回来的成牧把栗子倒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在人群的注视下大步地走回了座位,用力把桌子拉开,拉动桌子的嘎吱嘎吱声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划拉。他把那摞摆在右上角的书移回了左上角,然后把头埋在习题里,不再与我有交集。
我想过跟他道歉,可话到嘴边,看到他冷冰冰的脸,只好咽下了。我也很生气,为什么他就不懂女生在被说破心事时由于慌乱而本能地逃避呢?灰姑娘逃走是因为她害羞啊,她倾慕王子又不敢讲明,于是她离开前给王子留下了蛛丝马迹。为什么成牧会认为灰姑娘是不喜欢那个傻傻的王子呢?唯一的解释是,他并不喜欢灰姑娘,所以忽视了她留下的鞋子,让两个人的未来再也没有交集。
后来,高考让我们天南海北地分开,我再也没有见到成牧。
拉着好友的手走到那个熟悉的班级,我们班的桌子恰好还没被刷漆,拨开桌面上的杂物,当年我写在桌面上的字还依稀可见:“山有木兮木有枝”,后半句是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悦君兮君不知”。
成牧的桌子与我的正是一臂之隔,我揭下他桌面上的小型科比海报,想着拿回去做最后的纪念,看到下面的字时我忽然泪流满面。字迹力道很大,时至今天还清晰可见,碳素笔写的“丁宁宁”,下面是一颗心。
原来我们彼此都动过心,却因为太过犹豫忘了把彼此抱紧。那些让人抓心挠肺的秘密啊,在课桌上流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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