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戏校

哥哥生于1964年12月。一年以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哥哥的到来对我们的家庭具有重要意义。一来是传宗接代。父亲是祖母的长子，母亲第一个孩子就是男孩，祖母抱着长孙，欢喜得不得了。二来是母凭子贵。用当时的话来说，一个女人，结婚叫第一层保险，生儿子叫双保险。母亲有了双保险，在家庭中的地位更加稳固。三来，哥哥担当了母亲的保护伞。母亲的工作单位每每搞批斗会，母亲都打着“回家带孩子”的旗号溜之大吉。文革十年，母亲很少参加运动，更不曾得罪什么人。每每谈及这十年中，谁谁谁被批斗，谁谁谁又和谁谁谁结下血海深仇，母亲都很得意。儿子来的巧，自己心思妙。

然而被滚滚洪流裹挟的人们总有躲不过去的坎儿。文革虽然结束了，上山下乡还没有结束。哥哥长到十几岁的时候，便面临这个问题。祖父母和父母自然舍不得哥哥到什么偏远地区，不得不绞尽脑汁想出法子逃脱。哥哥天生嗓音洪亮，乐感极好，父亲就想到让哥哥去戏曲学校学习京剧。父亲看中的戏曲学校离家不远，步行可达。虽然校舍是平房，略显简陋，总比到山沟里强。祖父自己本就是京剧戏迷，经常说京剧是国粹，那个那个明角儿多么受戏迷的追捧，想着孙子将来也能成名成家，当然赞成这个主意。于是，哥哥成了戏曲学校的一名学生。

按照戏校的要求，哥哥住校学戏，每周六回家休息，周日下午返校。所以，每逢周日，母亲总是为哥哥准备好要添的衣服被子，要带的日用品。哥哥下午临走时，总在祖母的房间里坐一会儿，听祖母嘱咐再三，然后才背上行李出发。当时我们住在楼房的第三层，有一个南阳台。哥哥一出门，祖母就带着我们到阳台上去。哥哥从单元门出去后围着宿舍楼绕半个圈，我们就能在阳台上望见哥哥的背影。只要哥哥一出现，祖孙二人之间就开始上演一种特殊的游戏，我称之为“飞去来”。意思是，哥哥一出现，祖母就在阳台上喊哥哥的名字“云龙啊~”，哥哥就背着行李返回到阳台下，祖母又是千叮咛万嘱咐，哥哥笑呵呵地点头答应，然后转身向前。没走十米，祖母又喊“云龙啊~”，哥哥又返回，像一个回旋镖一样，飞出去又被喊回来，再飞出去，再被喊回来。如此往返三次以上，祖母实在也嘱咐不出什么新花样了，那也得把哥哥喊回来，对着哥哥尴尬地傻笑。哥哥背着行李多走了些许路，好在他倒是从来不嫌烦，一叫就回来，也对着祖母傻笑。

多少个这样的周日下午，太阳总是斜斜地，橘色的光照亮祖母的白发，温暖哥哥远去的背影。现今祖母早已归天，父亲已至耄耋之年。哥哥待父亲一如当年待祖母一样，一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