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随想

这样的灯光适合想 这样的灯光适合读

常有挑灯夜读的习惯。

“图书一室，香暖垂帘密”，我读书的时候，十分讲究环境的舒适，灯必定是安静柔和的，温度必定是清凉适宜的。坐在那张老旧的藤制转椅上，倚着软软的靠枕，直至半夜三更……

昨夜读毕一本当地作家的散文集，看看，时钟已过十二点。这样的夜，格外沉了。突想起“红袖添香伴读书”的诗句，心中总归有点遗憾。

“红袖添香”原出自清代女诗人席佩兰《寿简斋先生》的“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夜读书”。“红袖添香”自古是文人书生心目中一种理想的读书意境。

“红袖”一般指美丽可人的女子，她不仅知书达理，通晓音律，气质高雅，秀外慧中，细腻体贴，知心暖肺，还能和文人书生一起吟诗赋词，剪烛西窗，极具魅力和美感。她不仅是读书人的伴儿，还应该是他精神世界里的一种慰藉，消除了漫漫长夜寒窗苦读的孤寂。

这就很容易让人想起蒲松龄《聊斋》中的那些花妖狐仙。蒲松龄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不仅创造出一种既具现实色彩又充满梦幻迷离的境界，还赋予那些美丽的精灵一一花妖狐仙亦仙亦人的心态和行为，活灵活现，似幻似真，让世人情不自禁陷入他笔下的意境里去。

那一个个曼妙灵动、奇异可人的另类“佳人”，在蒲松龄的妙笔之下显得那样灵性丰满、栩栩如生，优雅地镶嵌在读书人的脑海深处，成为他们心目中梦寐以求的红颜知己和梦中情人。

“红袖”出场，一般是在月色如水或是雨雪霏霏的荒郊野岭，一间破旧的老房子或是一间难遮风雨的破庙里。一桌一椅，一盏青灯，一摞摞厚重的古卷，一位落魄的书生为求功名在孤灯下伏案苦读，他清瘦寂寞的身影映照在纸糊的破窗户上，影影绰绰，虚幻迷蒙，偶尔听到一两声遥远的犬吠，一股阴风寒气自远处呼呼飞来，吹得门轴吱呀吱呀地响，夜晚也因此蒙上了些许神秘的色彩。

于是，回廊转角处、花影树丛边，一位身材姣好、眉目含情的女子，头上斜梳着合时的发髻，一身艳丽或素雅的长裙薄如蝉翼轻纱曳地，婀娜飘袅，款款而至。

这些花妖狐仙，往往修炼千百年，身怀绝技，能歌善舞，吟诗弈棋， 兼有侠骨柔肠。个性清纯自然，率真执着，不受任何规矩约束，敢于表白自己的爱情。至于书生是否己有家室，她并不在乎，一心与书生琴瑟和鸣，浓情蜜意。“从此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眷属疑仙，文章华国。＂书生因有了“红袖”的陪伴和点拨，从此变得文思泉涌，学问也日见长进。

更让书生觉得舒坦的是，这些“红袖”们总是在该来的时候悄然而来，该去的时候翩然而去，连魂儿都让人寻觅不着，不必担心她情到深处会纠缠不休，更不会给他增加任何麻烦。待书生功成名就之时，自知缘分已尽的她，便会洒脱地选择隐身而退，成全书生的另一桩人间姻缘。

修炼到如此境界的女子，哪有世间女子能与她相比?遗憾的是，这些书生在享受“红袖”们爱情的同时，往往预先为自己留着一条后路，一段再美丽不过的爱情，放置这类功利自私的男子身上，充其量也不过是他们生命中另一段奇异的艳遇罢了。那些辜负了“红袖”们一片深情的书生才子，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独自对着一轮皎洁的月亮，不知是否也会心有愧疚?

为“红袖”们不值，也为她们心酸。

“红袖添香”宛如一幅鲜活生动的工笔重彩画，勾勒出读书人心中的理想境界。不管这个境界是温暖真实的存在，还是镜花水月的幻影，“红袖添香”着实向人们展示着读书的美丽。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得中天下知。难得的是在十年寒窗含辛茹苦的耕读过程中，能有这么一位多情女子，大胆摈弃传统世俗，前来磨砚添香，这对一个贫穷落魄的书生来说该是何等安慰啊!

时至今日，“红袖添香”的画面留给人们想象的温暖早已烟消云散，生活中再也难觅那些浪漫感人的镜头。“红袖添香”如同一首古诗，一阙词曲，正逐渐为人们所淡忘。

现今的“书生”和“红袖”们，大都在时代潮流的影响下，选择了各自不同的生活轨道，自得其乐地过着现实的生活，越来越快的城市节奏和充满诱惑的世界，使他们浮躁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古典浪漫主义的情调。寂寞的黑夜里，更多的“书生”和“红袖”们早已不愿手捧厚厚的书傻傻地翻，外面的世界实在太精彩。

过了若干年后，不知“红袖添香”还会不会与“读书”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更让人不安的是，这个词会不会以最快的速度从现代汉语词汇里销声匿迹，再也难觅芳踪。

那些我经常安静阅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