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笔记”一语,始于六朝,指随意记录的散行文字,常与无关乎道术、道听途说的古小说长期处于杂糅共生的状态。逶迤发展至宋代,宋祁始以“笔记”名书,此后还有苏轼《仇池笔记》、谢采伯《密斋笔记》《密斋续笔记》、龚颐正《芥隐笔记》、罗志仁《姑苏笔记》、刘昌诗《芦浦笔记》、陆游《老学庵笔记》等作品,这些书名中所言之“笔记”,多有信笔而录之意。此外,还有名之为随笔、笔录、笔谈、笔丛、丛谈、丛语、丛说、纪闻、漫录、野录、闲谈、杂记、杂识、杂志者等,其含义大抵与“笔记”相近,都是指由一条条相对独立的札记类文字汇编组合而成的不限内容、不拘体例、随笔而录的著述。宋代大量地将此类以札记条目形成的著述称之为“笔记”,说明时人已对笔记作为一种有某种指向和共同特征的文体样式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只是尚未从理论上作出界定。
清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收录此类作品时,首次从源流上对笔记的文体特征作出了论述。该书在子部杂家类论杂说之属时指出:“杂说之源,出于《论衡》。其说或抒己意,或订俗讹,或述近闻,或综古义,后人沿波,笔记作焉。大抵随意录载,不限卷帙之多寡,不分次第之先后,兴之所至,即可成编。故自宋以来,作者至夥,今总汇之为一类。”这里不限卷帙,随意录载,或抒己意、或订俗讹、或述近闻、或综古义的特点,正是笔记的基本特征。《四库全书总目》指出了笔记作为一种文学体式的特点,但《四库全书》在收纳整理图书时,又是按照图书的内容性质,并非按照文体性质进行分类,故没有设置“笔记”一体,笔记作品往往被归于不同的部类之下,入子部杂家类和史部中居多,这就给今人从文体学的角度研究此类作品造成了困难。
近现代以来,随着文体观念的强化和学术研究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学者意识到,必须确立“笔记”作为一种文体的地位,明确其性质,以此统摄、综观此类作品,推动对此类作品进行深入、专门的研究。马月华在《笔记文献的史料价值及笔记文献信息的开发》一文中指出:
还笔记以科学的本来面目及其在目录学上应有的地位与名分,是文献发展的必然趋势……根据笔记文献内容杂、无一定体例的特点,本人认为把笔记硬性归入任何专门学科都勉为其难,只有在综合参考大类中设立“笔记”专类才是科学的、符合客观实际的。
傅璇琮在给《全宋笔记》所作的序中,同样指出:
现在我们应当把笔记的系统研究提到日程上来。当前的笔记研究,可以考虑的,一是将笔记的分类如何从传统框架走向现代规范化的梳理,二是如何建立科学体系,加强学科意识,把笔记作为相对独立的门类文体进行学科性的探究。
上述学者所言之“专类”“科学体系”“独立的门类”均凸显了笔记文体的独立性,引起了学界对笔记文体研究的关注。浦江清《论小说》一文,曾就传统笔记、小说、稗乘、杂述等作过论述,并提出了“笔记文学”的概念。诸如此类的认识可以帮助我们摆脱传统目录学的局限,上升到文体学的层面,从一种更贴近历史事实的角度对笔记作品进行研讨。应该说,这些探讨都是符合笔记的历史发展和实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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