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

上大学

余生一路颠簸辗转几个小时才到县城，下车后脸色有些苍白，途中还下了一场雨，随后阳光普照，雨水被蒸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味。

到县城可不易，得步行十多公里的山路才能赶到公路，再坐两小时的大巴车，才能抵达县城，一路颠簸，让人疲累憔悴，只有县城的学校对面才有几家网吧，在那里才能查询成绩。

网吧地方很偏僻，生意却很火爆，环境十分恶劣，破旧的网吧常年不见阳光，空气又不通畅，整个网吧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霉味，混杂着飘荡的烟雾，催生出一股让人呕吐的味道。

等了许久才有一个空位，余生心怀忐忑的打开了网页，平日操作电脑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还得过学校计算机大赛二等奖，此刻他的手却变得颤颤巍巍，拿捏鼠标的右手一直在出汗，浸湿了鼠标，有点滑腻。

“呼”

他深吸口气，有什么大不了的，最不济就回家种地，他这么想着，心中那分紧张倒释然了几分。

熟捻的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点下了鼠标右键，蓝色的屏幕显示出加载的界面。

“这该死的网！”。

绕是以余生的涵养也忍不住爆出粗口。

这短短几秒却对他而言如同一个世纪，不由屏住呼吸，网吧的喧嚣在此刻仿佛静止，那股呛鼻的烟霉味早已被他忽略。

蓝色的屏幕上微微一闪，加载出了新的界面，这微弱的光在他眼里有些刺眼，不由微微眯眼，他的心跳陡然加速，他知道这个界面上有着决定他一生的东西。

“呼”

再度深吸口气，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十余载的努力将在此刻有个结果，是摆脱穷苦的农村生活从容的迈入大学，还是名落孙山，黯然收场？

他睁开眼，缓缓凝视屏幕。

“511分”。

他有些失神的喃喃出分数，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脸色变得惨白，瘫在了皮椅上，后背早已汗湿，惨白色的短袖死死黏在了后背。

即便是早有准备，可当结果展现在他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态。

“难道这四分就断送了我的大学梦么？”

他苦涩摇摇头，四分啊，就差四分，就可以得到政府的补贴…

在这个穷地方，想要上大学如果不靠政府补贴，根本无力支持，而想获得政府的资助就必须高出一本线二十分，至于助学贷款？祖上八代都是农民，哪来的吃公粮的担保人为自己作担保？

余生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关上了电脑，起身离开了这个充满了霉烟味的网吧。走到街道上，阳光有些刺眼，他微眯了会儿，深吸口气，才感觉脑子清醒了些。

何去何从？走在熟悉的老街上，此刻却觉得如此陌生，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与他擦肩而过，脏乱的角落里几只老鼠探着头四处寻找食物。

他愣愣的望着老鼠，突然觉得自己比老鼠都不如，老鼠为了求生冒着生命的危险来到了阳光下，时代在变化，老鼠都被逼着出来冒险，而他却仍蜷缩在大学梦里，此刻梦碎了，还剩下什么？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即便是遇到了同窗也不过点点头，看着他们欢声笑语的走过，他心底忍不住腾起浓浓的嫉妒。

凭什么他们分没我高却可以上大学！就因为他们家境比我好么，有关系能找来担保人么！

他面无形色，心底却在歇斯底里的嘶吼，将浓烈的怨气积存于心底，他此刻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炸药，只要找到火花，就将会炸碎一切！

回到家已是黄昏，黄昏很美，太阳已经变得通红，且不刺眼，橘色的光芒将整个天空渲染的煞是美丽。毫不逊色于书中“夕阳无限好”的描写，在这个缺乏开发还很原始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自然美景，然而在余生眼里却很枯乏，他自小便见惯了，对于习惯了的东西，再怎么美也不会觉得惊艳。

“回来了”

余生淡淡的对着正在劈柴的父亲言道 然后转身回屋。

“哐”

一声关上了门。

余父与闻声而出系着围裙的余母面面相觑。

“孩他爸，这是…”

余父没有理会余母，低头继续劈柴，劈柴的力道大了几分，劈飞的柴飞在太阳灶上，咣咣作响。

余母开口喃喃道“疯子”。

余生把头蒙在被子里，一股阳光的味道冲进他的鼻孔，冰冷的心却渐渐泛起一丝暖意。

接下来的半月余生都没说话，余母见他脸色难看面容憔悴，有心开口却有所顾忌，只能干着急，余父忙余就坐在门槛端着烟袋大口大口抽烟，沉默不语。

“考了多少分？”

余父究竟是率先开口，嘴却不停，擎着烟杆吧嗒吧嗒抽着烟。

“511”

余生沉默了一分钟缓缓开口。

余父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望着余生，他虽然没文化，却听得邻居近日常在他耳边叨念炫耀，那家老二就考上了一本，被一所大学成功录取，然而分数却比余生低。

“哦？那挺好！”

余父抽了口烟，满是皱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神色明显轻快了些，放下烟杆在门槛磕了磕，倒出燃烧过的烟灰重新填装起来。

余生低头没有说话，攥紧了手中的录取通知书，他恨自己，还是没忍住，偷偷填报了志愿。

“学费多少？”

还是余父率先开口，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煤油打火机，滑了一下，火花跃动，伸手凑到烟杆上点烟，映红了余父的脸。

“5150”

余生几乎是刹那间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有很诧异，不知为何答的如此快。

余父没有理他，继续抽烟，一杆接一杆。

接下来一个多月，余生就再也没有了上大学的念头，穿上了一身破旧的衣裳，到深山树林子里挖野黄姜，早出晚归，一月下来倒也赚了一千多块，余父行踪飘忽不定。

眼见八月就到头了，九月，是开学的日子……

八月三十号晚上，余生打开灯，忍不住从箱底翻出录取通知书，失神的伸出手在上面摩挲。

直到余母叫他吃饭才醒神，他有些诧异的望着饭桌，六个菜，有鱼有肉还有酒，这是过年才会有的盛宴啊！

余母脸上笑呵呵的，格外开心，余父也一甩沉重的脸色，显得有些兴奋，连声招呼余生入座。

余生望着一桌酒菜，心中有所领悟，心跳不争气的加快了几分。

饭桌上，余父为自己和余生各斟一杯酒 ，满脸笑意的举杯对余生道

“来，今爷俩喝一杯”。

余生受宠若惊的端起酒杯与余父干杯，杯酒入肚，余生感觉喉咙像着火一样，不过见着父亲高兴，也敞开喉咙，与之连连对饮。

酒过三巡，余父有些喝多了，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余生，余生伸手接过，见着里面是零零整整的钱，余生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

“我儿争气，考上一本怎么能不读，怎么也他娘的把那老家伙比下去，哈哈！”

余生眼泪不止，他年轻能胜酒力，余父却年迈，再也不是当年能喝酒的酒鬼余了，此际却是连连自语，说话含糊不清，不过难掩的却是掏心窝子的开心，最终那夜爷俩都喝了个烂醉如泥…

第二日，余生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扛着蛇皮袋，里面卷的是他的被子还有八千块钱，

手上提着的袋子装着几个大白还冒着腾腾热气的馒头，那是余母天没亮就起来蒸的，余母知道他最爱吃大白馒头。

余生转身望着送行的余父余母，心中哽咽，想要开口却又不知所言，直到上了大巴车，远离了这对老人，才放生大哭，别人都以为他是个傻子，莫名其妙的哭，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