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米尔,是一个阿富汗人,一说阿富汗,人们总觉得那里是一个贫穷,战争,恐怖的国度。贫穷和战争是塔利班造成的,大部分阿富汗普通民众其实都是受害者,他们也都是生活在战争下的可怜人民。
今天我想说一下我自己和发生在我们这个国度的一些故事。
我出生那会我们国家还没有战争呢,那时候俄国没有侵略阿富汗,也没有什么塔利班。国家在老国王的统治之下,虽说不富裕,到也和平安定。
我爸爸是喀布尔城的富商,他经营着一家地毯厂。说到爸爸,我是非常佩服他的,身高接近两米,生的虎背熊腰,孔武有力。据说爸爸还曾经和黑熊徒手搏斗过,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爸爸有钱,却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善良仁义的人。他主动帮助城里的贫苦人民,自己出资建造恤孤院,对待需要帮助的人,不管熟悉不熟悉,都毫无二话地去资助。所以我们家在当地有很高的声望,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年我过生日,爸爸请来好多宾客,城里很多人主动来帮忙,送来东西,却坚持分文不取,说是报答爸爸的恩情。
可我跟爸爸的关系却不是很好,父子俩总是有些隔阂。我想一方面是因为妈妈死于难产,爸爸可能一直在怪罪,是我夺走了他最心爱女人的生命。另一方面我的性格真的是跟爸爸有些不一样,爸爸勇敢,有男子汉气概,我却有些懦弱,从小受到欺负不敢还手,也不敢看杀鸡宰牛的血腥场面,在我们这个国度,这是令人所不齿的。
爸爸很喜欢哈桑,对了,这里要隆重介绍一下哈桑了,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哈桑是我们家仆人阿里的儿子,就比我小一岁。虽说是仆人的孩子,我俩却情同手足。可能用兄弟两个字还不足以概括我和哈桑之间的关系,首先是主仆吧,哈桑对我非常的忠诚,我内心将哈桑当兄弟,但毕竟还是有那么一点对他阶级上的不认同。何况我爸爸喜欢哈桑,这令我很介意的。
小时候和哈桑一块玩耍,一块调皮捣蛋,一块跑到附近的山上摘果子,并在那颗最大的树下刻上我俩的名字。一块围着火炉打扑克,吃蘸了果酱的馕饼,说着好听的笑话,给哈桑读我从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哈桑是仆人的孩子,没有学上),过得好不快活。我记得我最喜欢的还是冬日漫长的假期,终于不用再去学校听那些无聊的课,就在自己的火炉旁,读点书,跟哈桑聊天,真是惬意。
童年印象最深的事还是放风筝大赛了,放风筝比赛是我们这的一个风俗传统。在约定的这一天,大家都涌到广场,开始放飞自己的风筝。这个比赛可不是要比谁放的高,而是要把其他的风筝给弄下来,风筝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了,上面沾着很多碎玻璃片,这样就能将别人的风筝线给割断。但同时也会将自己的手上弄得伤痕累累,我记得那时候每到学校就会跟小伙伴们比较谁手上的伤痕多,好像伤痕多的就更英雄一点呢。
把别人的风筝割断是一种胜利,能够追到降落下来的风筝也是另一种荣耀。所以在广场上,人们一边为割断他人风筝而欢呼,另一方面,每次有风筝降落下来,就引起一阵骚动,人们朝着风筝降落的方向跑去,看看谁先能抢到,非常热闹。
我是放风筝的高手,差不多总能割断别人的风筝,坚持到最后。而哈桑却是追风筝的高手,好像还没有哈桑不能追到的风筝,他总是能根据风向变化、风速来判断风筝降落的方向。
童年总是美好的,但童年时期也总会有一个令人讨厌的恶霸人物。我和哈桑童年时期的恶霸人物是阿赛夫,一个在当地臭名昭著的小混混,总是欺负我们这些老实的小孩。
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哈桑去山上玩耍,碰到了阿赛夫和他的小弟们。当时那个坏蛋执意要揍我一顿,我害怕极了。哈桑护主心切,拿出随身携带的弹弓,对准阿赛夫的眼睛,威胁到放我走。阿赛夫本来就看不起哈桑,因为哈桑是哈拉扎人,是仆人,在阿富汗低人一等。哈桑的威胁使他恼怒,也为后面发生的那件令我后悔终生的事埋下了伏笔。
那发生在我十二岁那年的放风筝比赛上,那次比赛我特别的想赢的胜利,赢得第一名,其实主要是想向爸爸证明,他儿子也是有可取之处,能够为他取得荣誉的人。
赛前我与哈桑商量,我一定能够坚持到把天空所有的风筝都打败,但哈桑也要为我追到最后落下的那只风筝,这样才能赢得所有的荣誉。
果不其然,我坚持到了最后,当我把最后一只风筝的线割断时,激动万分。我瞥了一眼爸爸,他的脸上也充满了喜悦之情。哈桑兴奋地抱着我,喊道:“阿米尔少爷,你是第一名。”我说:“哈桑,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像一只离弦的箭,朝着风筝坠落的方向飞奔出去。
我在广场上等着哈桑带着荣誉归来,但等了好久,人都散了,哈桑还没有出现。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一路打听,去寻找哈桑。
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死胡同里,我发现了哈桑,但同时还有大恶人阿赛夫和他的小跟班们。他们正在威胁哈桑交出那只风筝,哈桑确实追到了最后降落的那只蓝色风筝。在我们这里,有人追到风筝后,别人就不能硬抢了,这是风俗。
哈桑拒绝交出风筝,说这是属于阿米尔少爷的荣誉。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哈桑趴在地上,而我缩在墙角,不敢露面。随后阿赛夫对哈桑做出了令人极度愤慨与不齿的事情,我们都还是孩子啊,他怎么能这样,在我们这个国度,这会给哈桑的一生造成多大的创伤。
以后我总能回忆起那个场面,哈桑泪流满面,一副任人宰割的神情,破损的灯绒芯黄色裤子,哈桑腿上留下来的鲜血,还有那个自始至终没有露面,仓皇逃跑的我。
我总是用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我毕竟还小,没有挺身而出可以被原谅,最大的混蛋是阿赛夫,哈桑是哈拉扎人,是仆人,我需要那个风筝,来赢得爸爸的爱。
可内心最深处的内疚、愧疚、负罪感总是挥之不去,在以后多少的岁月里,难以入眠,难以心安,啃噬我的内心,痛苦不堪。
这件事以后,我开始不敢面对哈桑,总是极尽地想疏远他。哈桑做了很多努力来恢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知当时怎么想的,没有做过任何事情来补偿哈桑,或者求得他的原谅,或者对他的努力有所回应。好像受到伤害的人是我似的。
我开始使坏,各种陷害哈桑,就一心想让他离开我家。终于在一次卑鄙的陷害后,阿里带着哈桑回到了乡下。哈桑走后,忽然内心荒芜,很多事情索然无味,虽然得到了父亲的爱,却没有想象的高兴。
随后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之后,俄国开始入侵阿富汗。一时国内硝烟四起,大量的人民流离失所。我跟爸爸历经千辛万险,逃离到了美国,背井离乡,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多年的国度。
在美国,一切都重新开始,爸爸为了养活我,供我上学,放下身段,开始打零工,什么活都做,在加油站,在小商场,甚至在阿富汗人聚集的小跳蚤市场。
不过生活总归在慢慢地变好,这里没有战争,努力工作,总是能过好日子。
在适婚的年纪,我碰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她也是一个阿富汗女孩,跟着父母逃离到美国来,温柔而又善良。两方的父母也都愿意,我们结了婚。
大学毕业,我从事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写作,出了几本书,事业蒸蒸日上。
后来爸爸因为癌症离开了我们,爸爸走的时候平静又安详,我想他看着我结婚,看着我不断成长,成为他心目中儿子该有的形象,也算欣慰了吧。
爸爸走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阿富汗的信,是拉辛汗叔叔写来的,爸爸在阿富汗时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童年时最要好的叔叔。
拉辛汗在信中说,他时日无多,想见我最后一面,并说这里还有一条重新做回好人的路。
我不禁思绪回到了从前,想起了哈桑,那个我从来都没有忘记的事情。
阔别多年,我终于又踏上了祖国的土地,魂牵梦绕。然而这个国家已经不再像一个国家了,多年的战争加上塔利班的残酷统治,到处一片废墟,民不聊生,痛苦不堪。
我和拉辛汗叔叔见面是在阿富汗边境的一个小屋子里,他确实瘦了很多,说几句话就开始剧烈地咳嗽,疾病在侵蚀他的生机。
我们聊了很多很多,他告诉了很多令我极度震惊的事情。
哈桑真实的身份并非是仆人阿里的儿子,而是爸爸的儿子,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谎言,背叛,一时间我难以接受,回忆起小时候的种种,父亲那高大的形象有点轰然倒塌。
拉辛汗说,在我们这个国度,可能威信与威望比什么都重要,你父亲是个好人,这么多年做好事,为别人挺身而出就是一直在赎罪,你应该原谅他,我默然。
再说到哈桑,哈桑也结婚了,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叫做索拉博,是我们小时候常看书中的一个英雄人物的名字。
拉辛汗讲到他是如何在乡下找到哈桑,看到哈桑一家三口在幸福地生活。如何说服哈桑,让他到喀布尔一起看管父亲留下的房子。如何与小索拉博一块玩耍,享受天伦之乐。当然,还有如何躲避塔利班地迫害。
我听着入了迷,哈桑能够生活地好,我真心地高兴。
然后拉辛汗又说到,要说一件事,让我有心理准备。
他说前一段时间塔利班想霸占你父亲的房子,然后把哈桑和索拉博的母亲都抓到了大街上,然后朝他们后脑袋……
我不敢再听下去了,我的哈桑,为你,千千万万遍,你怎能这样的离去。
拉辛汗说,这次让你回来,一是为了看看你,另一个就是需要你去喀布尔,找到索拉博,并把他接回来。
喀布尔在塔利班的控制之下,这次行程是要冒生命危险的,我可能就此会失去在美国所拥有的一切。妻子,房子,还有那蒸蒸日上的事业。
一路艰辛,进入到喀布尔,那个曾经温暖的小城,早已变得满目疮痍,不堪入目。道路两旁,不是废墟,就是乞讨的人,当然,还有那呼啸而过的塔利班皮卡车。
本来打听到索拉博是在一家恤孤院待着,当我们到那里的时候,机构负责人却说,索拉博被一名塔利班军官带走了,他经常在这里强行带走一些童男童女。
同行的一个小伙子,听了此话,抓着那个负责人就打。我连忙拉开,心中悲愤。
去塔利班军官那里要人,寻找索拉博的路更加艰难了。
我们见到那个那个塔利班军官是在一个运动场里,那天阳光刺眼,他带了一个深黑墨镜,正在用石头处决一男一女,然后用嘶哑地嗓音发表了一些演说。
在他办公室里,我们开始谈话,说明来意之后,他叫手下的人将索拉博带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索拉博,确实,跟哈桑长的很像,我是他大伯,瞬间感觉到了一种血缘亲情。
这时候那个塔利班军官将墨镜摘去,我惊呆了,不是别人,正是年少的那个恶魔,阿赛夫。
恶道轮回,难道真的是摆脱不了他的魔掌了吗?
阿赛夫狂妄至极地嚣张大笑,说到:阿米尔,你没想到吧!
他摒退左右,叫嚣到:阿米尔,我们决斗吧,来解决当年的恩怨,我们俩只能有一个人走出去,若是你赢了,可以带走这个孩子。
我知道这次不能再有丝毫地退缩,但还是很快就败下阵来了,阿赛夫带有金刚指的拳头打在我的脸上,身上,鼻血横流,肋骨皆断。我突然肆意大笑起来,这些年好像从没有这么痛快过,我想起之前一直想引诱哈桑打我一顿,可他总是那么忠诚,处处维护我。
我越笑,阿赛夫打的越厉害。一旁的索拉博吓得哇哇大哭,一直请求阿赛夫别打了。
突然索拉博从腰间摸索出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弹弓,对准阿赛夫。哈桑弹弓打的好,从小交给索拉博,也打了一手好弹弓。
阿赛夫不甘再次受到如此威胁,放开了我,扑向索拉博。弹弓放开,石子飞出,正中阿赛夫左眼。再一片嚎叫中,重伤的我和索拉博逃离了喀布尔城。
将索拉博接来美国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他见到了我的妻子,还有家人。但这孩子总是将自己封闭起来,谁都不想说话。
现在妻子都已经放弃努力了,就等着他自己打开自己。
我想,这孩子终究是经受了太多的苦难与绝望,打开心扉,并非如此容易。
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奇迹,在美国的广场上,举办着放风筝大赛,我看到索拉博笑了,面对天空中的风筝,他的眼中,出现了神采。
那个微笑,就像树林中的一片叶子,在惊鸟的飞起中晃动着。我会迎接它,张开双臂。因为每逢春天到来,它总是每次融化一片雪花,而也许我刚刚看到的,正是第一片雪花的融化。
我问索拉博,你想不想我追一只风筝给你,他点点头。我像离弦的箭一样,狂奔而去,混在一群孩子中,去追那只降落的风筝。
我追。为你,千千万万遍。
致敬卡勒德.胡塞尼,《追风筝的人》原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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