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34

见过世面的十里香做事非常场面，当天就买了礼物去了梁超家，礼物也不贵重，无外啤酒牛奶茶叶西瓜这些吃的喝的东西，一二百块钱的事儿。梁超父母小贝还有孩子们都在家，十里香并不说请梁超在市场上多多关照那些话，只说自己的一些情况，满足梁超一家人对自己的好奇之心，因为那些事情她自己不说，他们是不好意思问的。短暂的拜访，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十里香走了之后，一家人开始热烈讨论十里香的情况，梁超母亲不屑一顾总结说，“名不正，言不顺，就是给人家生孩子呗，能有什么好下场！”小贝没有说什么，梁超父亲和梁超也没说什么。

别看十里香送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点东西让梁超格外受用。自己在村里干活，干了那么久，一点儿钱都没有看到，现在居然有人给送东西，存在感一下子就爆发了，有了那么一丁点儿自信的感觉，在家人面前似乎能够挺起腰杆子来了。你说奇怪不奇怪？亲如一家人，有人给送一点儿礼，感觉立马和从前不一样——有人给送礼大概就是有本事吧。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谁不是呢？都想受到别人敬重，感觉自己被社会需要，尤其是在人生低谷的时候。梁超现在大概就是人生的低谷，挣不到钱，别说别人说了，就是别人不说，自己心里先自卑下了；再就是媳妇生了两个丫头，母亲总是念叨家业无人继承，让人听了好生烦恼。还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小贝看自己极严，不许自己和两个孩子稍稍亲密，那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是她们的父亲，又不是别的什么人！梁超心里愤愤不平。小贝像一只老母鸡，把两个女儿紧紧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楼上有两间卧房，小贝母女三人一张床，梁超自己一张床。在这个家里，梁超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外人，被家里的每一个人排挤，长久地舒不开身来。

自己只不过在集上帮了十里香一小会儿忙，就被人家重视，梁超心里很是感动，投桃报李，渐渐地常到十里香的水果摊上帮忙，没有人的时候，就站在附近闲话，并不避讳人。时间久了，竟然生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来。大家都是成年人，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男女之间的那道防线对他们来说无所谓，梁超和十里香很快就混在一起了。

十里香有钱，也舍得给梁超花钱，渐渐打扮起梁超来。最初她也是试探着来，给梁超买衣服，看梁超的反应，梁超非但没有拒绝，还很高兴，让十里香笃定梁超喜欢这一套，渐渐地投其所好起来。搁着以前，十里香是瞧不上这种男人的，都是男人给女人花钱，哪有女人倒贴给男人花钱的？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自己成了电子，带着负电荷，急切地想寻找到一枚正电荷，释放身上的能量，有个这样的男人就不错了，哪怕依然没有名分。

除了买衣服，还在自己家里置办好酒好菜款待梁超，十里香一家三口加上梁超，才开始梁超有些尴尬，但是架不住十里香父母的热情，慢慢地气氛融洽起来，时间久了，四个人产生默契，十里香父母竟然有意给他俩创造机会，全然不顾庄里庄乡，梁超已经有了家室，真是老糊涂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梁超家最先听到消息的是梁超母亲，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崩溃了。她一恨自己命不好，嫁了个花心的老公，又生了个同样花心的儿子；二恨媳妇不争气，生俩丫头片子，天天在家还拴不住儿子！自己当年为了儿子忍住了这口气，媳妇会不会也为了孩子忍下这口气？

一直以来，姊妹们都笑话她那么拼命干活图啥？她们不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一定不在那个男人跟前服软，你强我更强！你不爱我，我自己爱自己！所以有点儿不舒服，就赶紧往医院跑，从来不幻想能够得到那个男人的照顾。

那天她去工地上干活，干了一气后，大家伙儿坐在阴凉地里歇息。一起干活的娘们故意说话给她听，“你们家梁超怪有本事，和后街上老梁家的闺女十里香好上了，让十里香给你们家生个大胖孙子！”梁超母亲一时气怔了，直接骂那娘们，“胡说八道什么！没有的事儿！”那娘们看她反应强烈，看样子毫不知情，诧异烂大街的消息她居然不知道，有些尴尬地走远一点儿，坐下来歇着了。

虽然矢口否认了此事，梁超母亲不会对此无动于衷，开始思前想后，想起十里香来自己家里送礼之后儿子的变化：爱打扮了，每天打扮得板板正正的才出门。这段时间自己觉得儿子长进了，很高兴，现在看来，竟然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一天往后的时间，梁超母亲一个人闷头干活，不再搭理别人；那个多嘴的娘们害了怕，怕梁超十里香来找她，也不再吱声；大家伙儿都知趣地闭了嘴，工地上的气氛沉闷起来。

回到家后，母亲毕竟不敢吱声，闷闷地很少说话，直到晚上歇息时给梁超父亲学说，谁知梁超父亲不以为意，嗔怪一群老娘们闲扯淡，没事儿找事，根本不理梁超母亲的担心。

从此，母亲开始关注梁超的行踪，以前梁超给小贝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在哪里哪里值班，小贝转告给父亲母亲后，母亲都相信，现在当着小贝的面儿不敢作声，避开小贝，骑上电动车就往梁超说的地方找梁超，十回有九回找不到。有一次气急了，摸出电话来给梁超打电话，逼问他到底在哪个地方？当着十里香和她父母的面儿，梁超不好意思再撒谎，说，“在十里香家。”梁超以为母亲知道了也就罢了，没想到母亲骑着电车就来了。母亲进了门，不理十里香父母的招呼，直接骂梁超，“咱家没有饭吃？你来吃他们家的！”走上前就打梁超，要不是十里香拦着，早就打到梁超身上了。梁超看头势不对，拎起外套跑了。晚上很久才回家，任由母亲气得难受，他给你来个小鬼不见面，你也没有办法。

对于来自母亲的干涉，梁超和十里香学能了，不在家附近约会，说个谎开车就走。出去回来各开各的车，以为能够遮人耳目，殊不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家伙儿的眼睛似乎比他俩的还亮，他们人刚刚走过去，人们就指点上了。

母亲急得直跳脚，“你还想在村里有个前途！你这是生活作风问题！将来让大家伙儿怎么选你！不成器的孩子！”

梁超并不觉得自己现在是鬼迷心窍，他觉得很好，家里有老婆孩子，外边还有知疼着热的人，如今吃得饱喝得足，算得上是人生巅峰了。有时候小兄弟们语带双关地问，“我嫂子……”梁超醉醺醺地说，“你嫂子永远是你嫂子！”

对梁超的事，小贝似乎早就察觉，奇怪的是，她不像一般女人那样选择大吵大闹，她选择了沉默，在他们家，婆婆的反应是最强烈的。

大女儿上初中，小女儿上小学，小学初中离家都不远，小贝一般接送大女儿，公公婆婆和梁超管小女儿。孩子们中午在学校吃饭。一般情况下，只要家里没事儿，送孩子们走后，小贝就去她娘家，帮母亲做些家务，陪母亲说说话，快到中午的时候回来做饭；如果工地上没活儿，婆婆在家，小贝就在娘家吃中饭，下午再回来，帮着婆婆做晚饭，到时间去接闺女，吃完饭辅导孩子们功课，也就是说，别人的晚上是休闲时光，小贝的晚上是工作时间。

现在提倡家校共育，老师频繁联系家长，好多事儿让家长参与，快六十岁的公公婆婆，在孩子教育这一块儿还真是插不上手。闺女的学习一直是小贝在抓，好容易送大闺女进了中学，小闺女又跟上了。上了初中的大闺女，不是省心了，而是更不省心了，进了青春期有了自己的想法，管理上要顺势利导，不能简单粗暴。不知为什么，原来挺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变得内向胆怯、不爱说话。小贝确定大女儿在家受到了完全的保护，从来没有脱离自己的视线。

小贝母亲再三叮嘱小贝，在家里一定要保护好闺女的人身安全，你公公名声不好，和咱庄里的谁谁相好多年，年轻的时候经常打你婆婆。这话母亲只说过一次，小贝记心里了，从此把闺女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仅警惕公公，还警惕梁超，把他们都当作贼防了。小贝没有和孩子分床，而是把梁超分了出去。在保护闺女和保护夫妻空间两者中，小贝选择了前者。

虽然不住一屋，梁超半夜不回家小贝早就知道，梁超半夜不回家多时了，并不是和十里香好后才开始的。他们家是两层楼，老两口在一楼，小两口和孩子住在二楼。去二楼有两个楼梯，房内一个，房外一个，回来太晚的时候，梁超直接从外梯上楼了，蹑手蹑脚地，尽量不打扰其它人。

多数时候梁超是醉醺醺的，倒在床上连衣服都不脱就睡着了了，小贝无奈地给他脱衣服喊他喝水，折腾好久。小贝情绪极差，回到床上，听着女儿们的鼾声，好久睡不着，挣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今年南方雨多，北方却旱，从春天到初夏，没有下过一场雨。天气预报格外不准，预报有雨时它老是不下。不错，现在人们已经很少通过看电视听广播获取天气信息，人们已经习惯于看智能手机提供的天气信息了。手机给你提供各种信息，条件是把你定位。定位就定位吧，反正普通小老百姓，在网络发达的时代，根本没啥机密可言。

辅导完两个孩子的功课、伺候两个孩子睡下已经十点半，梁超没有回来，小贝走出房间到走廊里看了看，还是响晴的天，虽不是满天星斗，却也能够看到好多星星。小贝疲倦地回到床上，不知不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小贝被闪电惊醒，听到一阵一阵“轰隆隆”的打雷声。

2024年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