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给妈打电话,聊天过程中说,外公给自己和外婆买了一对金戒指。我在这一头冲着电话咯咯乐,说外公也懂了浪漫。
然而我却是明白外公的用意的。因为我深知他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反而我的外公还有一点顽固,偏执。
自幼我在外公的门下长大,我无比透彻的了解他的硬脾气。那时我还很小,他还在用一辆时风牌的三轮车贩苹果。跟着一起的外出是小姨,我拥有最多的印象就是小姨回来和外婆讲述自己和外公在买卖上的争执。因为他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有时找错了钱,自己吃了亏小姨提醒,他总是呵斥小姨专断的说:“错没错我还能不知道!”冲的小姨不再和他说话。
外公似乎从来没有温柔的时候,他也十分的不听劝。他和外婆仍旧种着地,今天夏天,在一场大雨才稍稍渐小时,他非要下地去给玉米坠化肥。外婆说:“还下着雨你非得淋着,等停了再去也不妨”。他又冲着外婆说:“你知道个啥子”。随着自己便吃力的背着半袋子化肥下地去,外婆不放心怕他滑着也只好跟去。
我和我的表姐妹表兄弟们似乎都更心疼外婆。缝年过节我们倾向性的总会想到外婆多一些,表姐们会给外婆添置新衣,平时表弟们回去也是紧着外婆偏爱吃的菜系和事物捎。外婆总是说他,我看以后还是你得比我先走好些,你这脾气要是我先走了有谁还会问你。
我的外公实在是太倔强了。去年开始至今年,他的血压一直高的下不来。今年伏天最热的那一段,他每天很少说话,要么就是躺着,要么就是在树林里坐着。吃饭时外婆端菜出来他就吃,不端出来他也不找。小姨和外婆都说他像变了人似的,变得没有精神气了。小姨说外公现在考虑事情都是直来直去的,脑子不会拐弯了。外婆对我说外公就像傻了。
舅舅和小姨一直催促着带他去医院查查,做个脑部CT。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怎么,如何他都不愿意去,小姨哄着也没成功。
暑假开学,我从家里回校。半个月前,小姨的微信发了一条动态,她说:“心揪的好痛”。还附有一张相片。由于角度的问题,我没有注意到照片里具体的是谁,还在揣测着小姨经历了什么事。然而引起我注意的是,我认出了照片里的墨蓝色中山服。我才真正的看清那是我的外公。我很错愕,因为我永远也想象不到我人生之中会有任何一刻认不出我的外公,这是我所不能允许的。因为我的外公是我最钦敬的人,尽管他是一个脾气很硬的老头。
照片中的他,有些瘦弱,那是我在他身边成长二十年未曾见过的瘦。身子单薄的以至于那件以往他合身的衣服都有了些宽大。他的头发花白而且有些凌乱,我想我事先没有认出他的原因,可能是他一向出门,总得穿戴整齐,而且会用袋装的面油梳个利索的后背头。
戒指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约莫三四十岁。而我的外公那一刻从照片当中看来,就像一个还不曾拥有记忆的孩子在等待着他的检查。
最后,我的外公入了院。我打电话给小姨,小姨说目前先留院观察,医生告诉他是脑梗的前兆。期间我给他打电话,问他身体状况,他让我不担心,说他如今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吃也能喝。我交代他好好的配合医生,他也好声回答,让我好好学习。他把电话转交小姨,我笑说:“怎么现在和他说话就像哄个小孩一样”。小姨说:“我也是”。
其实我能猜想为什么他出了院,就选择给自己和外婆买一对戒指。我明白那戒指是他对他自己和外婆一辈子辛苦劳作的慰劳,同时最重要的是他怕来不及,他怕一辈子都亏了她。
所有的一切说来都让我感动。唯一的愧对是,我一直愿望在他们金婚之际为他和她献上一对戒指。不论珍贵与否,我想那是他对她最重要的仪式。
如今我顽固偏执的外公,完成了他这一生最隆重也最浪漫的仪式。
我能想象他为她带上戒指的那一刻,她在心里一定会说:“其实我早已满足”。但她不会说,她只是会看着他笑。
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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