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时代,
风来了,猪都可以上天。
这是最糟糕的时代,
风停了,摔死的都是猪。
一.
这里的楼很高,而且越来越高。
蒋国仁没时间去欣赏这钢铁丛林,拎着一大包行李快速穿梭于楼宇之间,按照信息上的地址,几经辗转地铁与公交,终于在一家房产中介前停了下来。
放眼望去,这一条街都是房产中介。男男女女都穿着西装,进进出出看上去十分忙碌。并没有人将目光过多得放在他身上,因为他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买不起的气息。
“小蒋,来了就好好干!只要肯努力,你也可以买房买车!”
说话得是刘店长,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然后将一本笔记本递给蒋国仁。
“这上面有客户的电话,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打电话,不停地打!一天最少保证两百通!”刘店高亢的嗓音格外刺耳。
蒋国仁找了个位置坐下,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电话号码。他看着有些发憷,咽了口口水,迟疑着拿起电话,小心翼翼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您好,请问...”
“不需要!”
啪!
电话被无情挂断,忙音还在耳边回荡。
“我去...什么态度...”蒋国仁小声抱怨了一句。
“兄弟,一看你就没做过中介,习惯就好了。这边人都是这样的,大家都很忙的,没人会在乎你的情绪,这里只看重结果。”身旁的一个西瓜头凑了过来。
“我叫肖冰,他们都叫我冰子。”
“您好。冰哥。”
“别那么客气,有什么不懂得来问我。”
有了前辈的安慰,蒋国仁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电话拨打起来。
晚上十点,刘店打鸡血般的做完报告总结和明日计划,并且要求全员起立高喊口号。
“小蒋!这是你来到公司的第一天!你的人生也将开始新的篇章!来!大声喊出我们的口号!”
“鼓...鼓足...”
“大声点!”
“鼓足干劲,创造未来!”
“好!”
伴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蒋国仁感觉脸颊火辣辣的。
回到宿舍,蒋国仁已经是口干舌燥。本想第一天好好表现的他,却被现实当头一棒。
“阿仁,里面的房间也没位置了,你就将就下先睡客厅地上吧。”冰子开始给蒋国仁安排地铺。
这里说是宿舍,其实就是群租房。每个房间都是挤满了人的大通铺,各种奇怪的味道弥漫着,很多人工作一天回来倒头便睡,根本没有时间去洗澡。而且满地的烟头、瓶子、快餐盒,甚至还有用过的避孕套。
蒋国仁苦笑了一下,还是对冰子表示感谢。他在墙角找了一处自己认为还算干净的地方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为了生存蒋国仁只能适应这里工作强度,每天两百通的电话任务,其中大部分都是直接挂断,遇到素质差的还会骂人。他发现这里的所有人都显得很忙碌、很焦躁,不论是同事还是领导,甚至是客户。
一阵急促的铃声,原本头昏脑涨的他,突然打了个机灵。
“你好!大西洋中介,请问是需要买房吗?”
“哎哟,可以啊。挺专业的呀。”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老同学李哲诚。
“等一下。”
蒋国仁拿起电话躲进卫生间,也只敢小声说话。
“哥们儿怎么样,应该适应了吧。”
“哎...别提了...”蒋国仁深深地叹了一口,简单地叙述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都不容易啊...这样吧,晚上我去找你,咱们去喝一杯。”
“我下班很晚的...”
“没事儿,我也正好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呢。”
其实这份工作算是李哲诚介绍给他的。之前李哲诚购置结婚新房就是通过这家中介买的,一来二去和刘店成了朋友,便把当时走投无路的蒋国仁介绍过来了。两人以前是初中同学,可是蒋国仁没有魔都户口,必须回老家考试这才离开了魔都。后来家中又起了变故,勉强职高毕业,重返魔都寻求机会...
“魔都现在的烧烤味道可真是不怎么样,比起小时候那会儿差远了。”李哲诚灌了一大口啤酒。
“可不是嘛!哎...真怀念那个时候的时光...”
“这也没办法。好多外地人都被赶走了,小孩又不能上学,房子也一天一个价...”
兄弟俩互相诉说着苦水,好像怎么也说不完。
“你和我可不一样。你是海龟啊!现在结婚又买了新房。”蒋国仁有些微醺,嗓音也跟着高了起来。
“得了吧...海龟?!海带还差不多!当年我妈把房子卖了送我出国,谁会想到这些年房价涨的那么高,整整翻了几十倍!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出国了!”
“这还是不一样的。你的学识、眼界都和国内的还是不一样的。再说了,你不是娶了一个魔都媳妇嘛,她们家有房子的呀。”
原来李哲诚和蒋国仁一样也是外地人,但他的母亲早年改嫁给本地人,所以顺利留在魔都上学。
“呵...”李哲诚冷笑一声“你以为会有那么好的事吗?没错,房子是丈母娘家出的首付,为此我却要天天被牵头皮...”
二两马尿下肚,两人面红耳赤都有些上头。听到李哲诚这么说,蒋国仁知道他的压力肯定不小,急忙转移话题,可李哲诚依然不依不饶诉说着他的家庭压力。
“你知道吗?房子不写我名字没关系,家里受点气我也忍了。但我丈母娘以后让小孩跟他们家姓!”
“哎呀,那就生两个,一个跟你姓,一个跟他们姓。”蒋国仁灵机一动冒了一句,“我要是有丈母娘出钱买房子,别说小孩跟他们姓,我跟他们姓都可以啊!”
“你小子,就你鬼话多!”两人扑哧一声哈哈大笑。
“对了,你家老头子怎么突然就...”李哲诚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小时候他们一帮小兄弟经常睡在一起,蒋国仁他爸还带着他们一起打过球。
“说来话长了。你也知道,以前我家生意做的还可以,可就是没有远见买套房子。后来生意不好做了,我爸他得了肺癌,为此欠了一大笔钱,我那个后妈受不了跟别人跑了,没多久我爸就走了...”
李哲诚拍了拍蒋国仁的肩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也没给你留套房子或者遗产什么的?”
“我爸那人你知道的,潇洒了一辈子。遗产什么的想都不用想,倒是给我留了遗体。”说完蒋国仁抿了一口酒,苦笑了一下。
那天,他们一直喝到半夜。喝完了哭,哭完了又笑,最后趴在路边大喊大叫地吐个不停。
“前方啊...没有方向....身上啊...没有了衣裳...”
“亲爱的母亲,挚爱的朋友,我会坚定,好好地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高唱着,时不时相拥而泣...
清晨,李哲诚坐第一班地铁离开。
“你这回去,媳妇要发飙了。”
“没事儿!大不了就跪搓衣板嘛,我给小日本儿点头哈腰下跪道歉的事儿也没少干,老手了!”
“行了,那你保重啊!有空我去市区找你。”
“没问题!”
两人紧紧相拥,久久不愿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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