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人圣
180◆太后当家
赵恒是在“乾兴”元年驾崩的，所以这个年号的有效期只有一年。
新朝新气象，第二年，宋朝必须按例改元。负责取年号的书呆子们纷纷开始咬笔杆、翻书本，要取个满意的年号确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朝的年号越往后面越讲究，不但听起来要吉祥、典雅，而且字面意思还经常要和朝廷正在办的事情挂钩，比如“大中祥符”，那就是天书祥瑞之类的东西最流行的时候。
而这回，取年号的难度要远远大于过往。因为现在是太后和小皇帝一起坐朝，你得把两方面的意愿都照顾到才行。可是，年号一般也就两个字，撑死四个字，同时满足上述要求，谈何容易。
书呆子们很痛苦，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子，才把新年号搬出来——“天圣”
“天圣”两个字有什么玄机呢？不忙，大家可以和我一起来做一个拆字游戏。“天”字可以拆成一个“二”字和一个“人”字，所谓“天圣”，就是“二人圣”。
言下之意，两个圣人共主天下。
要说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两个字，妇女儿童都照顾到了，马屁也拍到了，听起来还高端上档次。难怪，刘太后马上首肯了这个年号。
“天圣”年号，整整用了十年，和年号的政治隐喻一样，这十年也刻上了刘太后的鲜明印记，开启了宋朝太后垂帘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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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传统观念的限制，刘太后刚刚当政的时候并不为人看好， 可历史再次教育我们，性别歧视的观点真要不得。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愈发意识到，眼前的刘太后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的手腕和能力丝毫不逊于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刘太后当政后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丈夫收摊。赵恒生前搜集的那些天书祥瑞还在，现在人走了，这些无聊的玩意必须有个了断。当然，你不能实诚地说，这堆东西就是垃圾，建议按照废品处理，你得照顾先帝的形象和朝廷的颜面。
很快，关于此类收藏品的处理意见来了：
“专属先帝，不可留于人间，当从葬永定陵，以符先旨。”
刘太后的意思很明白，这些“好东西”都是先帝的私人藏品，统统按照陪葬品处理，一件不留。
如此一来，朝廷的面子保住了。而大小官僚只要智商正常，也该明白，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以后再也不流行了。
刘太后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宣布了那段荒诞岁月的结束，让朝廷重回正常轨道。
赵恒刚下葬，刘太后就把一些朝廷重臣叫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留下了眼泪：“国家多难，如果不是大家同心协力，怎会有今天的太平日子。现在先帝的丧事办好了，你们可以把自己的子孙或者内外亲族的姓名报上来，我也好尽数例外推恩。”
在场的大臣听后，表面上陪着太后抹眼泪，心里却都乐开了花。宋朝的恩荫制度向来发达，高官子弟可以靠着关系获得一个小官职。但是，这种免费发放的官帽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也要看运气。如今，太后刚上位，看来是要借机笼络人心。
在场官员谁都不希望错过这个好机会，对于太后的慷慨大方无不感激涕零，回到家里，纷纷拿出了“双十一”塞购物车的劲头，翻开家谱，狂抄名字，凡是沾亲带故的能写的统统写上，生怕错过了这次绝佳的官帽派发期。
名单报上以后，所有的官员都在翘首等待太后替他们清空购物车。然而，各位左等右等，一直没等到什么好消息。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免费送官帽。
刘太后拿到名单后，让人工工整整抄了一份贴在墙壁上，每次收到官员任免的奏折，就拿着奏折和墙上的名单比对一下。
凡是墙上留名的，一律不用！
靠着关系做官，还要不要脸？都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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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刘太后的权力日益巩固，宰执大臣也经历了一场大换血。在此，我们顺便来看一下真宗一朝，群臣的各自归宿。
丁谓被赶到崖州之后，在政治上再也没有翻身，但他的运气还算可以，赶上了几次朝廷大赦的机会，不断内迁，于景祐四年（1037）病死于光州（今河南潢川县），共活了七十二岁，当时已属高寿。
丁谓被远贬的时候，为了保证朝局稳定，刘太后宣布与“余者皆不问”，没有株连太广。只有任中正因为替丁谓说了几句话，受到薄惩，被贬官外放。钱惟演和太后攀上了亲，一心想当宰相，但因为此前依附丁谓，名声太差，所以终究未能如愿，最后领了个节度使的虚衔，同样被外放了。
至此，一度势力鼎盛的后党成员，在太后掌权后反而很快被一扫而空，颇具讽刺意味。
冯拯在丁谓走后，成了头号宰相，但只干了一年，就因为生病免职了。我们的老朋友王钦若居然枯树逢春，被拉过来当宰相，可是他的名声比钱惟演还臭，经常成为御史的炮轰对象，只干了两年，气病交加，去世了。
老臣中，撑得时间最长的要属曹利用，只可惜，他却成了结局最惨的一个。
曹利用为人很高调，经常摆老资格，得罪了刘太后身边的一些宦官。偏偏他有个不成器的侄子，一次喝醉酒后穿上了黄色衣服，还让人们对他高呼万岁，那可是犯上作乱的大事，侄子自己没了小命不说，还牵连了曹利用。
天圣七年（1029），曹利用被连续贬官，最终落了个崇信军节度副使，房州安置。外放的路上，刘太后派了个宦官陪他，那个宦官正好和曹利用有过节，于是不断用言语刺激他。曹利用性格刚烈，受不了这份羞辱，一气之下，竟然在驿站上吊自杀了。
王曾可以算众人中最幸运的一个，从天圣三年（1025）起，他开始出任头号宰相，在位期间整顿吏治、举荐人才，办了不少实事，太后也对他十分倚重。
可等到了天圣七年，王曾也被免去了相位，理由竟然是因为一场安全事故。
那一年，玉清昭应宫发生了一场火灾，这个耗费巨大财力精力修建的宫殿，连同里面的园林、壁画、神像通通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火灾究竟是怎么来的，当时也查不清，可古人把火灾看成老天的警示，认为是施政不当，作为百官之首，宰相得对此负责。于是，王曾就成了安全事故的责任人，被免除宰相之职，任吏部尚书、知兖州。
事实上，火灾只是一个借口，王曾被免，主要还是因为和刘太后起了冲突。
在治国理政上，王曾其实和刘太后的理念差别不大，两人也一直相安无事。使两人产生矛盾的，是礼仪使用问题。
刘太后刚上位，就把自己的生日定成了国家法定节假日——长宁节，庆贺的仪式和皇帝的生日乾元节一模一样。此外，太后还为自己安排了专用交通工具——大安辇，同时制定了新的仪卫规格，包含各类侍卫近千人，又享受了皇帝同等待遇。
按照现在的眼光看，生日派对搞得隆重点，交通工具风光点，属于女人正常的心理追求，也多花不了几个钱，没什么好较真的。而以王曾为首的大臣偏偏对这方面事情特别在乎。因为，礼仪问题在古代是区分阶层地位的标志，天子从来独一无二，任何人吃的、用的、住的都不能向天子看齐，否则就会被视为有僭越的心思，属于严重的政治问题。
王曾支持太后掌握大权，但前提是太后能够尊重皇帝的权威，在内心深处，他从未松懈警惕性，一旦太后有成为第二个武则天的倾向，他势必挺身而出。
天圣二年（1024），王曾和太后发生了第一次正面冲突。当年，群臣为太后上尊号，尊刘太后为“应元崇德仁寿慈圣太后”。
一个虚名本身没什么，但在接受尊号的地点选择上，刘太后坚持要在天安殿进行，而王曾则提出反对意见，要求在文德殿进行，因为天安殿是皇帝受朝的地方，即使太后也没资格使用。
争了半天，最后决定，改为在天安殿发册，在文德殿受册，这一回合，基本采纳了王曾的意见。
天圣四年（1026）十二月，小皇帝赵祯对宰执大臣说：“我打算在新年元日朝会时，先率领百官为太后祝寿，然后再接受朝贺。”
元日朝会，就是皇帝新年第一次接受群臣朝贺，如此重要的大朝会，怎么可以给让位给一个生日派对呢？此话一出，几位辅臣一片沉默，心中暗暗叫苦。他们清楚，皇帝的表态其实就是太后自己的意思。
幸好，皇帝说完，刘太后自己客气了一句：“怎么可以因为我的缘故推迟大朝会的举行呢？”
太后的这句话，属于典型的客套话，俗称废话，类似于拿了别人的礼物后，娇滴滴地来了一句，“您太客气了，那怎么好意思呢。”
然而，王曾的反应奇快，连忙跟了一句：
“陛下用孝道来敬奉母亲，太后以谦虚来成全国家体制，还是听太后的吧（陛下以孝奉母仪，太后以谦全国体，请如太后命）。”
此话一出，刘太后顿时傻眼了。
好你个王曾，你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刘太后差点鼻子都被气歪，一脸不高兴地回了宫，后来也不知道在皇帝那里嘀咕了什么，诏书一出来，仍然是先为太后上寿，然后举行朝会。
这个回合的较量中，太后通过耍横扳回了一局。
此后，王曾经常和太后发生龃龉，经常为了这个礼、那个礼的事情暗暗较劲，两人的关系是越来越差。
于是乎，到了天圣七年，刘太后终于找了一个火灾的借口，把王曾给开了。
顶替王曾出任宰相的人，叫吕夷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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