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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捻出一根名为妇道的绳子，配合社会歌颂母亲的旋律，女人把绳子截成两段，一段拴着自己，另一段缚住别人。

图源小红书

“我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样子，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我也曾心怀梦想，想拥有自己热爱的事业，但我现在还剩下些什么？”

“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幸福美满，为什么这样一点小要求都不能满足我？”

“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无比煎熬，你想过原因吗？”

“……”

兰芝不停地质问梁正安，没有歇斯底里，而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述说着她这些年来的不满。

她眼神空洞，如古井般毫无波澜。

眼前的男人脸色阴沉，嘴唇紧抿，镜片遮挡下的眉宇间显出几分不耐烦。

“离婚吧。”

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对峙后，兰芝终于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

梁正安嗤笑一声，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把离婚协议书慢慢撕成几片碎纸，甩在兰芝的面前，轻蔑地开口：“你有什么资格提离婚？我给的钱难道不够你花吗？”

又是这句话。

钱！钱！钱！

几张纸片从空中散落在兰芝眼前，如失去翅膀的蝴蝶，脆弱又悲惨。

兰芝如古井般的眼眸泛起了一丝波澜，她感到一阵悲哀，为自己蹉跎的青春岁月悲哀，为自己多年的隐忍悲哀。

她没有再废话，而是直奔主题：“孩子的抚养权，我会跟你争到底！”

结婚七年，梁正安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兰芝，眼神里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似能化利刃，痛击人心。

一

兰芝刚刚拿到一个培训机构的录用通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收到了一份请柬。是高中班群里发的消息，消息内容是请全班老同学参加婚礼，发消息的人是……秦陆。

秦陆……秦陆啊！

兰芝心头一窒，愣了神。

许多年过去，兰芝仍记得高二时那个盛夏。

那个盛夏，有似火的骄阳，有枝繁叶茂的榕树，有微风拂过，还有虫鸣鸟叫。

灿烂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缝隙，撒在少年的面庞，投下细碎的光影，如玉的容颜显出几分朦胧的美感。

少年低着头，轻轻笑着，眸中只映出眼前女孩的模样。

“兰芝，我们在一起吧。”

突然，“叮咚”一声手机铃响，打断了兰芝的回忆。

兰芝看着屏幕，是倩倩发来的消息。

“芝芝，秦陆要结婚了，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帮你推掉。”

倩倩是唯一知道她当年与秦陆闹翻原因的人，也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好友。

当年，任谁也想不通，兰芝会和秦陆在一起。毕竟，两个人的家室可谓是天差地别。

秦陆是市区大公司集团的公子，在阳县这个一直没摘“贫困县”帽子的地方，惹人艳羡极了。他父亲给学校新校区捐了三百万，这秦少爷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对象，加之成绩好，格外讨老师喜欢。

而兰芝呢，外地人，家境一般，成绩一般，长相也不算出众，顶多算小家碧玉。平日里总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不爱与人交谈，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她性格温柔绵软。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悄悄在一起了。

结果当然也是不出大家意料，后来的两人断的干干净净。

两个人从此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秦陆的婚礼邀请无异于炸开了锅，沉寂多年的班群一瞬间热闹起来。

兰芝从第一条祝福看到最后一条，最后翻回那条婚礼邀请，缓慢敲上一行字：“祝秦公子新婚快乐！”

然后回复倩倩：“不用推，我会去的。”

兰芝坐在凳子上，望着窗外霓虹夜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高楼林立，万家灯火，武原这座城市太大，容易叫人迷了眼。

二

兰芝姓刘，与《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同名同姓。同是不被婆婆待见，但诗里的刘兰芝有深爱自己的焦仲卿，而她没有。

兰芝去幼儿园接女儿小意，却被告知女儿已被奶奶接走。

兰芝心头一窒，她翻出婆婆的电话号码，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拨打过去：“你把小意带去哪了？怎么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带走我的女儿？”

电话那头传来冷笑，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我接我的孙女儿，还要跟你报备？”

兰芝马不停蹄地赶去婆婆家。

小女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停地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女人用衣架子狠狠地打在小女孩身上，凶神恶煞地怒吼：“哭，哭，哭 就知道哭！跟你那个不懂规矩的妈一样讨人嫌。”

兰芝一赶到婆婆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心都碎了。

她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下，迅速冲上前，推开婆婆，把女儿护在怀里。

兰芝跪坐在地上，紧紧抱住女儿，轻声安慰：“小意乖，别怕，妈妈来了，妈妈在这儿。”

老太太举着衣架子，在空中比划着，骂道：“瞧瞧你教的好女儿，一点儿教养都没有，就知道哭。”

兰芝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放下包，缓慢站起来，死死盯着她。

老太太兰芝看得心里发毛，怒骂：“看什么看啊？你还想打我啊？没教养的东西，你们母女真是一模一样！”

兰芝冷冰冰地回敬她：“我没有教养，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我现在敬你一声‘婆婆’，  等我跟你儿子离婚了，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老太太气得发疯，举着衣架子就要打兰芝。

兰芝一把推开她，背上包，抱着女儿离开了。

老太太追了几步，在后面大声叫骂：“离得好啊！生不出儿子的东西，带着你的赔钱货趁早滚！”

兰芝带着女儿回到自己家，女儿抱住她不肯撒手。

“妈妈，奶奶说你不要我了，是不是真的？”

兰芝看着女儿泪痕遍布的脸颊，心如刀绞。

“当然不是真的。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永远会跟小意在一起。”

三

秦陆的婚礼如约举行。

兰芝穿着一袭米白色的长裙，坐在会场里。

周围都是高中同班同学，吵吵闹闹地聊着天。从事业聊到家庭，无一不是攀比。

兰芝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没有融入他们的交流。

“刘兰芝，听说你已经结婚了，你丈夫是做什么的？”一个女同学大着胆子问。

兰芝假笑着回答：“我丈夫是律师。”

她厌恶这种场合的攀比，但又不想别人知道她婚姻的失败。她承认自己好面子，家长里短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不能到处宣扬，免得人笑话。

一桌人更加好奇了，继续追问丈夫的年龄和收入，以及家里房子地段等等，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都追问出来。

兰芝心里反感极了，她礼貌地笑了笑，以去洗手间为由离开了“审判场”。

靠在洗手间的隔板上，兰芝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出去。

一出门，就碰见了这次婚礼的男主角。

兰芝看着他的脸，恍如隔世。他身姿更加挺拔，变得更成熟了。

秦陆定定地看了兰芝几秒，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还是兰芝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莞尔一笑：“新婚快乐！”

秦陆眼睛里满是克制，他问兰芝：“如果当初，我开口挽留你，你还会不会走？”

兰芝的心感到微微刺痛，眼眶里的酸涩感袭来。她强忍着泪水，努力扬起笑容：“都过去了，我们现在都很好，不是吗？”

两人朝不同的方向走去，秦陆在背后突然说了句：“祝你幸福。”

兰芝没有回头，大声回了句：“你也是。”

怎么哭了呢？妆该不会花掉吧？

回到会场，兰芝已经整理好仪容仪表，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安静静地看着手机，不参与任何讨论。

随着司仪的主持，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互相拥吻，台下一片欢呼，掌声雷动。

兰芝跟着鼓掌，视野里一片模糊。她知道，自己不是伤心，是释怀，是真心祝福。

因为曾经奋不顾身地爱过，所以再多的遗憾都不值得一提。

四

兰芝时常在想，如果重来一次，她还会不会放开秦陆的手？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秦陆的母亲找到她直言不讳道：“刘小姐，你也知道我们家什么背景，秦陆肯定不能跟你这种家境的女孩子在一起，希望你不要耽误他的锦绣前程。”

她流着眼泪，答应离开，没要任何的补偿费用，随即和秦陆提了分手。

大学期间，虽然她与秦陆都在武原市，但为了前途，两人课业繁忙，聚少离多。时间一长，矛盾也积累得越来越多，每次见面说不到几句话就开始吵架。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爱对方更多，埋怨对方不理解自己。

她和秦陆吵过最狠的一架，是因为秦陆责怪她没有和他考同一所大学。

这戳到了她的痛点。

她当时愤怒至极，第一次冲秦陆大吼：“我考不上是因为我不想考吗？我要是跟你一样有阳县的户籍，我也可以有加分，我也可以降分录取。我和你享受同样的教育资源，却要拼了命才能和你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你有什么资格怪我？”

答案多么显而易见，无论秦陆的母亲有没有干涉，她最终都会选择分手。处处不对等的两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相互理解？

分手后，她相亲认识了现在即将离婚的丈夫，梁正安。

梁正安，人如其名，颇有正气凛然之感。而且有房有车，事业有成，收入不菲，极具好男人形象。

她原本不想再恋爱，但在梁正安的热烈追求和母亲的极力撮合下，她动摇了。她想，也许新的爱情能让她从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

她开始全身心投入到新的恋情，爱情的小苗渐渐成长。

很快，她和梁正安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那时的她幸福地想，老天终究还是眷顾她的。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婚后不久，婆婆对她经常性的的早出晚归颇有微词，要求她好好照顾丈夫，专心料理家庭。

梁正安温柔地向她承诺，一定要她成为最幸福的全职太太。

她再一次动摇了，辞掉了高中老师的工作。

可是，她做的不是全职太太，而是家庭主妇。

结婚快两年，所有的家务都要她亲力亲为。她从连刀和打火机都不敢碰的娇气包变成擅长下厨的妇人，事无巨细地照顾梁正安的生活起居。然而，婆婆还是对她不满。

因为，她还没有生孩子。

当她大出血，历经九死一生，终于生下第一个孩子时，她与家庭的矛盾愈发深了。

婆婆知道她生的是个女孩时，拉下脸就走了。梁正安眼睛里也是难掩的失望，借口忙工作离开了，只留她一个人在医院里孤零零地陪着孩子。

那一刻，她躺在病床上无助地流泪。她不明白，她那么努力想经营好家庭，为什么还是过得一地鸡毛。

生完孩子后的她，小腹上可怖的妊娠纹久久不消，甚至不自觉地漏尿。

孩子夜夜啼哭，梁正安被吵得心烦，直接搬去客房睡。她只能忍着困意哄孩子睡觉。

她吃不下饭，缺乏奶水，孩子饿得直哭。她心急如焚，但真的毫无胃口。不管事的婆婆还要刺她：“你不吃，孩子还得吃呢？”

她痛苦极了，她从未想过生孩子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

她给母亲打电话，哭得撕心裂肺：“妈，救救我吧！我活不下去了！”

母亲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她以为，她的救星来了。

“生个孩子而已，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要死要活的给谁看？怪你命不好，没生个儿子，不然哪还轮到妈来伺候你啊？你婆婆屁颠儿屁颠儿把你捧到天上。”母亲的一番话给她当头一棒。

“我老早就说了，就你这样啥也不会干的，哪有人要你？知足吧。”

她披头散发地靠在床头，头发油得几乎可以结块，眼神幽暗，血丝密布，像一个随时可能发疯的女鬼，低低地开口：“连你也觉得，是我无能，是我不好。”

接着她又问：“生了我，你也很后悔是吗？因为我不是儿子。”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逼她？为什么都要让她产生没有儿子的负罪感？

五

兰芝很羡慕倩倩。出国留学深造，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纹着一条大花臂，不谈恋爱不结婚，自由又通透。

梁正安曾委婉地表示倩倩不是好女孩，希望兰芝离她远点儿，别被带坏。

虽然倩倩因为花臂总是遭受异样的眼光，但兰芝觉得她不是别人口中的坏女孩。相反，倩倩热情开朗，真诚坦率，做事细腻，讨人喜欢。

她躺在病床上无人问津时，是倩倩订了机票连夜从国外赶回来照顾她。

生完孩子后，她身材走样，面色蜡黄，与结婚前的白净窈窕毫无联系。她整日围着家庭转，而梁正安对她越来越不上心。

倩倩看着眼前变得和街边随处可见的家庭妇女一般的她，恨铁不成钢地大吼：“离婚吧，刘兰芝！你那么多年书白读了吗？你的人生不应该烂在这种家庭里！”

可是，离婚哪有说起来那么容易？

她不小心听到梁正安跟婆婆打电话，才知道梁正安为什么不甩掉她这个黄脸婆。

梁正安啊，他不想分财产。

于是，离婚一事不了了之。

但是夫妻二人已经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了，完全是形如陌生人。

梁正安的母亲越来越看不上她，觉得她只会花自己儿子的钱，不能给儿子的事业提供助力，还生不出带把的。

她想，再忍忍吧，会好的。可是她不知道，过多的忍让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

生活是一潭泥沼，她深陷其中，满身脏污，面目全非。

她把所有重心放在了女儿身上，稀里糊涂地过着这种饱受煎熬的生活。

最难受的，莫过于找梁正安伸手要钱的时候。梁正安不耐烦地给她转钱，叫她别只顾着花钱瞎玩儿，多干正事。

正事？累死累活做家务，照顾孩子，给不待见自己的人洗衣、做饭，变得不像自己，像保姆一样。原来，这就是正事。

真正让她清醒了的，是梁正安西装外套上的女士香水味和一根褐色长发。

那一晚，梁正安回家很晚，他究竟跟谁在一起？

她装作不知道，明面上继续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暗中则收集梁正安出轨的证据。

但梁正安身为律师的严谨性过高，做事滴水不漏，除了那件西装外套，她抓不到任何破绽。

于是，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料理家庭琐事之余，她努力减肥，学习化妆，重拾丢掉的工作经验。

梁正安注意到她的变化，试探性地问她怎么突然之间变漂亮了。

她站在灶台边上，一边煮汤一边不痛不痒地回答：“我不一直都这样吗？”

梁正安没接话，半晌来了句：“还是刚结婚的时候好看。”

她背对着梁正安，沉默不语。

汤煮多了，锅盖压不住，快溢出来了。

她觉得恶心。

六

律师告诉兰芝，她没有工作和固定收入，很难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还好，她在离婚前，没有完全变成一个只知道啃食的米虫。但是七年时间，也让她与社会工作脱节，找工作四处碰壁。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可以去一家补习机构当老师。虽然工资不高，但总算有了生活来源。

兰芝祈求律师，一定要帮她打赢官司。

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女儿不行。梁正安根本不在意这个女儿，要是落到梁母手里，女儿哪里讨得到好？

她刚刚找到工作，尚未稳定，经济状况远不如梁正安，而且她找不到梁正安出轨的证据，女儿极容易判给父亲一方。

就在兰芝急得火烧眉毛时，律师找到了突破口。

“孩子一直是你在照顾，与你感情深厚，这是你前夫比不了的。”

兰芝的微信和相册里全是女儿的照片和生活动态，几个月、一岁、两岁、三岁，她没有缺席女儿的任何时刻。而梁正安像一个外人，甚至都没抱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兰芝红着眼眶，双手捧住女儿的脸，似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哑着嗓子问：“小意，你想不想和妈妈在一起？”

女儿睁着大眼，眼神像小鹿般纯净，咯咯地笑着：“想啊，和妈妈在一起。”

兰芝的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够了，这就足够了。

随即，她的眼中燃起斗志，似熊熊燃烧的野火，燎原万里。

大战过后，兰芝望向天空，湛蓝的颜色，白云像棉花糖，是她许久未感受过的美好。

七年了，婚离了，女儿归她。

七

兰芝烫了一头大波浪，乌黑的头发像绸缎一般富有光泽。深夜，女儿熟睡后，她也会穿小吊带和倩倩去附近江边散步、喝酒。

倩倩看着她张扬的大红唇和夸张的耳饰，不由得感慨：“还好你离婚了，不然哪有现在这样潇洒自在的刘兰芝？”

兰芝有些微醺了，她脸蛋红彤彤的，半眯着眼道：“若我当初能拿出跟秦陆分手的魄力，也不必跟姓梁的纠缠那么久。”

“倩倩啊，我真的羡慕你，你别信那些个人说你的不好，你最好了。”

“倩倩，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像你这样，可是我不能，我被锢在那个家里出不来。可我也不是金丝雀，没人疼我啊。我就是……就是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保姆罢了。”

“倩倩，我那年带小意回娘家，小意就坐那玩洋娃娃，她很珍惜那个娃娃，我妈夸她将来一定是好妈妈，要是能生个儿子就更好了。”

“她还那么小，玩个娃娃也要被灌输生孩子的概念。我妈就是怨我，怨我不是男孩。姓梁的那家也怨我，怨我没生个男孩。”

兰芝猛灌了口酒，问：“那么多人想生儿子，超生罚款也要生，生男生女就那么重要吗？我生不出儿子，所以我是坏女孩吗？从小我妈就说我是坏女孩，我从前一直以为喝酒、抽烟、烫头、染发、纹身、穿着暴露是坏女孩标配，原来生不出儿子也是。”

“可是，生孩子真的好疼好疼。”

“倩倩，你不是坏女孩。”

兰芝低着头，手里把玩着酒瓶子，长卷发遮住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慵懒又迷人。

夜晚凉风习习，倩倩捋了捋凌乱的发丝，酒红色的长发显出几分妖冶。她轻声说：“我们都不是坏女孩。该回去了，你醉了。”

兰芝低低地笑了。她没醉，只是借着酒劲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而已。

八

“妈妈，我今天跟一个同事闹掰了。”

“为什么？”

“她又怀孕了，天天跟我们讲结婚生孩子有多好，还想给我介绍男朋友，说趁年轻多生几个，对自己好。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

兰芝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女儿撒娇道：“当然是像妈妈一样啦！要是可以，我才不生孩子呢。我可认真查过了，生孩子可痛苦了。”

接着，女儿很认真地说：“妈妈，你真的好伟大，一个人把我养大。可是，我没有成为一个母亲的任何准备，我害怕，我不想。”

是啊，生孩子可痛苦了！

是啊，母爱多么伟大！

这么多年来，她批阅过很多孩子的作文和阅读题，篇篇章章都是歌颂母亲。却没有一篇文章质问过，女人想不想成为母亲。

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成为母亲呢？

为什么，不生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

她为了爱情努力过，可是她的爱情停留在了少年时代，停留在了新婚燕尔。

秦陆和梁正安，无一是良人。

她所有的幸福中止在了成为家庭主妇时，新一轮的磨难始于生下不被所有人期待的女儿。

后悔吗？后悔，又不后悔。

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不要再陷入那场婚姻事故。

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不会放弃女儿，她一定不会让女儿和她一样，失去自我。

好在，一切还不晚。

兰芝看向窗外，骄阳似火，矮墙上映着斑驳的树影，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数十年恍然一梦。

“小意，妈妈尊重你的选择。你从来都不是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