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女人

太阳歇歇么，歇得呢。

月亮歇歇么，歇得呢。

女人歇歇么，歇不得。

女人歇下来么，火塘会熄掉呢。

——《高原女人歌》

这是我很喜欢的的一首歌。

云南人的家里，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火塘。

云南到处都是山，鲜有平地。山有多高，云南人的家就有多高。

我生活的地方，是一座小山城，天气一冷就会起浓浓的大雾，有时候雾浓到让你分不清现实和幻境，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存在。天气好的时候，总是会有很漂亮的日出和云海。我小时候常常呆呆的趴在窗子边眺望远方的云海，总觉得云上还有一个世界，很多年后，我离开了家乡，坐在飞机上看外面的云层时，我总是会想，我们生活在大地上，那会不会有人生活在云上？这两个世界的人经常会相遇，但是互相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亦或许我们不知道云上的生活，而云上的人却是时时刻刻的在注视着我们。我给我自己的想象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平流层的世界”。

我的老家，是在某一座山上的村子里，每次回去都要走很长的盘山公路，小时候村子里还没有通公路，只能坐车到了镇上之后，再走很远的山路回到家里。现在村子里通了公路，只要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小时候或许是因为我太小，总觉得回家的山路好长好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

我老家的村子在半山腰，整座大山零星点点的分布着很多人家。小时候经常能看到穿着花裙子的苗人拉着马从我家门口经过，马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叮咚作响，与达达的马蹄声一起走向前方。苗人住在山头上，住得比我们要远很多，要走的山路也更多。现在苗人也不骑马了，门口的马蹄声变成了摩托车飞驰时的呼呼声，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哟嚯”声。

村里每户人家的构造大体一样，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长的供桌，供奉着“天地君亲师”和自己的祖宗牌位。供桌下面供奉着土地爷灶王爷之类的小神，供桌脚下摆放着许多罐子，里面腌制着各式各样的咸菜。供桌的两侧就是主人家的房间，而一进家门的地方，总是有一个燃烧着的火塘，无论冬天还是夏天，火塘里的火总是不会熄灭。

一个小小的火塘，承载着云南人家里太多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山里的温差很大，早晚总是冷，而这口火塘总是给寒冷的家带来浓浓的暖意，尽管一烧柴屋子里就有很大的火烟，把人的眼睛熏得睁不开直流泪，尽管衣服上也都是浓浓的柴火味，把人的皮肤烤的干干的，但是每个人都喜欢围在火塘边，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向着火，唠着家常。男人们喜欢在火塘边抽水烟筒，烟筒一吸，咕咚咕咚的作响，再吐出烟来，与火塘的烟火融为一体。有时候也会在火塘上支一个锣锅，锣锅里面炖着香喷喷的肉，但是锣锅外面早已被烧得黑黢黢的，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美味。火塘上面放着很多柴，有时也会挂着香肠，腊肉这一类的东西，柴火熏过的人，特别香。

逢年过节，家家都要“献饭”，就是祭祀祖先，供“老祖公”，祈求祖先保佑。供桌前焚着香，点着蜡烛。饭菜摆好后，还不能吃，要先拜过祖宗、磕完头，“献”过饭后，才能开动。长辈们会拿纸钱给我烧，说是烧点钱给家里的老人，再喊他们来家里吃饭。于是我烧着纸钱，喊着“阿公、阿婆、阿爷、阿舅、老祖公、老祖婆，来家里吃饭了，我给你们多多的钱，你们要保佑我”。每个人念的内容都差不多，都是喊祖宗回来吃饭，祈求保佑之类的内容。烧完纸钱后，再磕几个头，这样就是“献饭”了，献完饭之后，要把饭菜都倒回去锅里，再呈出来才可以吃。

我相信我的祖先们会来吃饭的，想起小时候的某次献饭，一切都弄好后，我对着空空的椅子，做着给人捶背，按摩的动作，我说我要给我阿公按摩，大人们都笑了起来，我不知道阿公有没有来，但我相信，他一直都在。

高原上的女人，真的很勤劳，很辛苦。每天早晨起来要把猪鸡给喂饱，要上山讨猪食，砍柴，管理田地，回到家还要烧火做饭，洗衣扫地，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做，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早已被火塘里的烟熏的起了深深的沟壑，那一双双细嫩的手，早已因为繁重的农活而变得粗糙有力。家里的活做完以后，还要照顾孩子，家长里短的各种事情都离不开女人。她们也曾是娇弱的女孩子，因为艰苦的环境，使她们得形象变得像男人一样的伟岸，用她们的辛劳撑起了一个家。

山里没有什么娱乐的东西，女人们的娱乐除了唠嗑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在干活，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操不完得心，尽管每天辛勤的劳动，还是只有微薄的收入，也不能像城里的女人一样收拾打扮，逛街，购物，因为山里什么都没有。

都说懒女人有福，女人不能太强，但是高原上的女人不一样，云南的女人不一样，她们辛勤，坚韧，也不怕吃苦，即便艰苦的环境让她们没有了美丽的身影，但是她们从来不抱怨，而是默默的把火塘里的火点燃，又开始一天的辛勤劳作。

《高原女人歌》里这样唱道：“女人不肯吃苦么，日子过不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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