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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写《金锁记》

仿写《金锁记》

作者: 埃斯库罗斯 | 来源:发表于2019-07-13 00:20 被阅读0次

    三十年前的木禾庄,黄昏下的水泥路铺满了细碎残阳,低矮的房屋寂静地搁在河水边上,淡蓝色的炊烟被菊红色包裹、吸收直至消失不见。玩耍的孩童寻着此起彼伏地呼喊声,从迷醉中离去,被迫回到各自沉闷的屋檐下。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深扎在院子中间,树下面是一件被风吹落的碎花裙,裙子上早已染上了灰尘和几片梧桐叶。屋内三口人坐在桌前吃饭,正对门口坐着的是李婶,右手边是她的丈夫李大强,左手边是她十一岁的儿子李亮。

    “多吃点。”李婶夹了两筷子鸡肉放在李亮的碗里。

    “够了够了。”此时李亮的嘴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含含糊糊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坐在一旁的李大强,始终只顾低头吃饭,吃完放下筷子,准备去院子里查看他上周栽的无花果树长什么样子了。

    “等等,我有事要问你。”李婶斜着眼睛看他,“最近彩霞那边的人有什么动静?”

    “说是下个月上门提亲,还没通知。”

    “呵,这死丫头,对象处了一年多了,那家人连个表示都没有,算怎么回事?”李婶往地上吐了一块鸡肉骨头,恨恨地说。

    “妈,这么着急就要把姐姐嫁出去吗?”李亮嘴里含着米饭,抬起头来问。

    “天天这么没名没份地上赶着他家,我可丢不起这人。”

    这时候彩霞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了一碗刚烧好的小麦粥,看到桌上的菜没剩下多少,顿时一股火气上来,“我在厨房辛辛苦苦做饭,你们倒好,全吃完了!”

    说完把碗使劲往桌上一放,李大强见女儿发火了,转身回到院子里看他的无花果树去了,李婶脸上的阴愁还没散去,又生出了更多层的怒气。

    “家里没有,有本事去你婆家吃去,看看人家给不给你饭吃。”

    彩霞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你说什么呢?这是当妈说的话吗?”

    彩霞饭也不吃转身跑到院子里,捡起落在地上的碎花裙,抖了抖上面的叶子和灰尘。李婶不罢休,跟在彩霞身后扯着嗓门喊:

    “他家人要是礼金不够数,你俩没门。”

    “我死了,你也管不着。”彩霞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回到房间,反锁上门,把窗户“砰”的关上,落在窗台的月光震得支离破碎。

    “你好歹去死啊,活着丢人现眼,婆家都没把你当回事!”

    住在隔壁的老张听到这家院子里的吵闹声,没忍住过来劝和,“我说李婶啊,天天听你骂女儿,这让她怎么嫁人啊?真是一对冤家。”边说边叹气摇头,老张心里明白,这个李婶一辈子刻薄惯了,对内骂丈夫女儿,对外三天两头的和东家西家闹上几回也是常有的事,老张也不好把话说明白,免得让李婶把气撒到他头上。

    李大强也被扰的看不成无花果,就和老张递了个眼色,示意老张出去走走,一同看看外面的夜景。

    房间里的彩霞坐在桌前,打开台灯拿起昨天明哥写给他的信——“怨恨家里拮据到这种地步,提亲一事再三耽搁,深感惭愧,想早些把你娶进门。”看到这里,彩霞把信折起来贴在脸上,泪珠顺着信纸往下流,落到手背上,落到黑色钢笔上。信纸上的字体被眼泪弄得模糊,彩霞赶紧用袖口擦拭,谁知字体变得更加混浊和陈旧。

    今天的争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母亲刻薄刚强的性格伴随着她的成长,不论她做什么,母亲只有指责和埋怨,她是克她的,她一直这么想。想到明哥,她心里或许还有很多安慰——他尊重她,爱他。嫁给明哥离开母亲,这是彩霞的向往。

    第二天早上,李大强从集市回来,看到李婶正在院子里喂鸡,心里像是揣着比报纸头版更头版的新闻大事,神秘地向李婶说:

    “你知道我今天在集市上听到什么消息吗?”。

    “啥?”

    “明子的爹已经放出话了,说彩霞和明子天天走动,关系又这么近,不需要啥彩礼,中午就过来托人上门提亲。”

    “放狗屁。”

    李婶扔下手里的小米,顿顿地来到彩霞窗户下就开始嚎叫:“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你婆家要空手套白狼,我白养你了!连礼钱都没人肯给你出。”对着李大强继续嚷到:“等着吧,他们一来,我就关上大门,谁也不许他们进来!”

    果然,中午十二点15分的时候,明子和一位又黑又瘦的老头已经到了李婶家门口,手里拿着一些鸡鸭鱼肉以及一些水果。事实上,李大强在集市上只听对了一半话,明子家也只能凑出这些彩礼,虽然不多但也勉强可以拿的出手,明子爹当着外人的面只好打趣说明子和彩霞关系这么好,不会因为彩礼的事情为难了他们。

    李婶透过门缝看到明子手里的东西,心里也有些底气。稍微把门栓松了松,

    “你们干什么来了?”李婶朝着外面喊。

    “婶儿,我是明子,来提亲的。”明子一脸不解地回答。

    这时候在房间里的彩霞听到了明子的声音,赶紧走出来,看到母亲把明哥反锁在门外,就赶忙拉开她母亲:“你想干什么?”

    “我实话说了吧,明子你也好好听着,你爹今天在集市上到处跟人说没有彩礼就想来提亲,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李婶一字一句地说。

    “我带了,”明子急忙解释道:“婶,你把门打开,礼金也带了。”

    李婶听到这里基本上已经放心,想着等这事结束后好好找李大强算账,彩霞也在一旁着急,李婶示意彩霞可以开门了。这时候外面的明子继续说:

    “依家里条件也只能凑出这么多了,虽然礼金不多,也还。。。”

    不等明子说完话就把彩霞推开,在门栓上套了一把锁,钥匙紧紧地攥在手里就回屋睡觉去了,后来她听李大强描述了外面的情况,明子在门外哀求了将近一个小时,彩霞在门内哭,边哭边朝李婶窗外要求她拿出钥匙,只有李婶明白,她在内屋捂上被子,开着收音机早已睡着了。

    过了没几天,李婶托人给彩霞又找了一门亲事。彩霞自上次发生的事情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多星期,期间明子也来过几次,好的话难听的话都说了,李婶就是坚持不同意这门亲事,理由很简单——他爹那天在集市上说的话使她脸丢光了。彩霞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试图和她母亲争斗,变得顺顺贴贴,仿佛知道自己将来某一天的去向,所以无需再和母亲继续纠缠下去。彩霞给明子的最后一封信上写着:“我没有私奔的勇气,同你没有缘分,你就当我死了。”

    那段时间村庄兴起一股外出打工的热潮,彩霞的父亲李大强,母亲李婶,弟弟李亮还有她现有的对象刘杰也都准备去东北黑龙江某工程队做半年的临时工——李婶只是同丈夫去外面看看,并没有打工的意思。临走前刘杰腼腆地当着彩霞的面说:

    “半年后我一回来就娶你。”

    “照顾好你自己。”彩霞淡淡地说。

    “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父母的,你放心。”刘杰坚定地说。

    彩霞冷笑了一声,告诉刘杰,他们会照顾自己的。

    收到刘杰的第一封信是在两个月之后,彩霞正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星光一点一点的消失和出现,她原本以为会在一周内就能收到他的信——也就是他刚到目的地的第一天晚上就应该落笔写下他对她的想念。这一点他和明哥有太多不同,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超过十公里,可依然会每隔两天给彼此写一封信,这是习惯,也是一种慰藉。彩霞嘲笑自己,用“等”这个词语确实不恰当,她也并非一直等刘杰的回信,只不过只能“等”到他的信后,她才能动笔给他写信,这是礼貌,也是一种寄托。

    他们回来前的一个月,李婶在工程队不小心扭到脚,当时跟在她身边的还有刘杰,由于脚踝肿胀剧烈疼痛,李婶坐到一个石墩上就再也起不来了,对着刘杰说:“快去给我叫个救护车。”

    刘杰一脸憨厚地笑着说:“婶,不至于吧,崴个脚不至于。”

    李婶龇牙咧嘴的就开始骂:“你个小鳖孙,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好歹也是你丈母娘。”

    “我去附近喊个车,咱们回到住处,买点药膏贴一贴。”说着就朝着公路上要去招手喊车,留下李婶在石墩上继续骂他。

    十一月份的村庄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白色让整个村子显得更加空旷和寂寥,彩霞也刚从工作单位下班回来,牵着一辆黑色自行车,看到家门口已经出现了好多双深浅不一的脚印,这是刚刚留下的,显然,他们回来了。

    “死丫头,你和刘杰的亲事我推掉了。”

    李婶坐在炉子边烤着一双已经半湿的鞋子,在白色的热气里,她的圆脸更加肥胖。这时候李大强抽着烟笑起来,看着面前的火炉直摇头。

    “妈崴了脚,怪罪刘杰哥没帮她叫救护车,”

    弟弟李亮偷偷看了姐姐一眼,姐姐的脸上并没有表现生气,于是继续说道:

    “妈你也真是的,因为这种原因,就拒绝姐姐的亲事。”

    “患难见真情,我看这小伙子就没把我放眼里。”

    “那也得问问姐姐的意思再决定的好,我觉得刘杰大哥为人很不错。”

    彩霞摸了摸弟弟的头,笑着说:“亮亮长大了。”彩霞和母亲说完听你的,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明子听说彩霞和刘杰的亲事取消了,就又托人去了李婶家,这时候明子已经准备好了一份丰厚的彩礼。媒人看到李婶,上来就开门见山:“你要的彩礼,人家明子给的起,还不赶紧同意孩子的亲事。”

    李婶一方面确实对明子的彩礼满意,一方面却又被媒人伤及自尊。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告诉你,就算彩礼再厚重,我也不同意这门亲事。”李婶把媒人轰出门外,此刻既为了媒人的一句话而赌气,也为了失去丰厚的彩礼而落寞,夹杂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她彻底的失了控。

    “你太不要脸了,这段时间你竟然没有和明子断了联系,你这样的女家谁还会要你。”李婶顾不得彩霞旁边还有她的同事,来到她面前指着彩霞一顿骂。

    “你对不起刘杰,你也对不起我。我说这段时间怎么也不顶撞我,原来背地里有自己的勾当。”

    彩霞涨红了脸,哭着跑开了。身边的同事气不过,和李婶顶撞了几句,“我可以作证,彩霞不是那样的人,但是现在,我倒是对你这个母亲的身份有了新的认识。”说完就朝着彩霞离去的方向走了。

    彩霞的尸体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七个小时之后,那件碎花裙被河水泡的发黄,全身肿胀,像发酵的白馒头,尤其那张脸像极了她母亲肥胖的圆脸。李婶被人叫来的路上还在一边骂一边哭,骂的是彩霞竟然用这种方式和她斗争,哭的是她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快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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