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理的海和情绪的珍珠（一）

      在中国近代的诸多作家中，冰心是一位艺术风格独特的作家。她的作品，不论是她的问题小说，哲理的散文，还是清新的小诗，多以充实的内容，深刻的哲理和明丽、典雅的语言影响着几代人。

      冰心小诗的出现真像沈从文所说“是以奇迹的模样出现”的。五四运动发生的两年间，新文学的园地里，还是一片荒芜，但不久便有了很好的收获。其一就是冰心发表了《繁星》和《春水》，为新文学天地注入了活力。冰心一直认为这两本诗集都是些“零碎的思想”，说：“《繁星》、《春水》不是诗。至少那时的我，不在立意做诗。我对于新诗，还不了解，很怀疑，也不敢尝试。我以为诗的重心，在内容而不在形式。同时无韵而冗长的诗，若是不分行来写，又容易与‘诗的散文’相混。我写《繁星》，正如跋言中所说，因着看泰戈尔的《飞鸟集》，而仿用他的形式，来收集我零碎的思想。”

      读到现代很多诗歌表现出来的是颓废的、灰暗的、丑陋的、荒诞的主题，看到现代很多前卫的诗歌技巧和模式，使人感到彷徨、忧郁、失落。重新读冰心的《繁星》和《春水》，带给人的是一片久违了的清新明净的空气，好象终于使人冲破了厚重压抑的屏障，找到了心灵的绿洲一样，令人心旷神怡。重读她的诗歌，更加感受到她的诗歌是那么纯美轻灵，又是那么寂寞悲哀。

    冰心的《繁星》共收小诗164首，发表于1921年；《春水》收181首，发表于1922年。这些小诗大多三、五行一段，独立成章。它们是应当时“以诗说理”之运而生的，但是其中并不全是格言式的文字。那些意象鲜明、情致巧妙的诗行，读来颇有韵味。冰心的小诗中“母爱、童真、自然”是三大主题，其中也有一些青年人的忧郁和彷徨，有对人生的思考。她的诗歌是哲理的海和情绪的珍珠。

      一、 冰心的诗歌充满着哲理的玄思。

      首先她的诗有在自然中发现的哲理。对于自然，冰心好象有一双特别智慧的明亮的双眼，善于发现自然。对于自然，她观察的细致入微，描绘得特别真切，体会自然带来的妙理，都使人赞叹。冰心写湖光、山色、灯火、塔影、朝霞、暮霭、春花、秋树、星空、明月、雨夜、雪晨，笔端感情沛然。她陶醉于自然，完全把自然作为表现中心与主要内容，一面真切地描绘自然景物，一面倾注自己对它的情感与认知，使她那“自然的图画”染上热烈的主观情调和深妙的哲理灵光，又是那么充满了诗情画意。

繁星闪烁着——

深蓝的太空，

何曾听得见他们对语？

沉默中，

微光里，

他们深深地互相颂赞了。

        ——《繁星·一》

      夏天的夜晚，深蓝高远的太空，点点闪烁的繁星，令人产生无尽的遐想。诗人面对深邃的太空，展开了丰富的想象：那些闪烁的繁星，一定是在频频对语。然而太空毕竟太高远，即使是众多星星的对语，又何曾听得见？我们可以想象，听不见星星的对语，并非意味着她们真正沉默，并非意味着她们之间有什么隔膜，繁星在浩淼的宇宙中，已经深深的互相赞颂了。这首诗形象地体现了冰心的“爱的哲学”的文学思想，反映了她对理想社会的热烈追求。在冰心的想象中，星星尚且相亲相爱，“互相赞颂”，那么人类更应该消除隔阂、互敬互爱。这也是诗人的美好愿望。

残花缀在繁枝上；

鸟儿飞去了，

撒得落红满地——

生命也是这般的一瞥么？

        ——《繁星·八》

    当鸟儿还在枝上的时候，一切还富有生机，但是，鸟儿飞去花儿洒落满地，以前的繁华景象不见，以前的美丽不见，诗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禁想起，人生难道不是这样短短的一瞬么？在这里诗人发出了人生短暂的感慨。

墙角的花！

你孤方自赏时，

天地便小了。

      ——《春水·三三》

      生长在墙角的花，由于得不到阳光的照耀和雨露的滋润，因而缺乏生命的活力，花朵萎黄瘦小。然而当它一旦孤芳自赏时，“小”的似乎不是自己，而是那原本十分广阔的天地。诗人吟颂的是花草，比喻的却是人事，告诫人们要谦虚不要骄傲。

      冰心的笔下，一朵云，一片石，一阵浪花的呜咽，一声小鸟的娇啼，都能发现其中的妙理，甚至连一秒间所得于轨道边花石的印象也能变成一段“神奇”的文字，她是具有“诗人之眼，哲人之心”的人哪，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出自然带来的妙意，才能捕捉到自然带来的瞬间感受。她最爱写、写得最多最美的是大海，她从不孤立地纯然描写大海的自然景观，总把诗笔深入海的精神内域，大海的温柔而沉静、超绝而威严、神秘而从容、虚怀而广博，是她“心灵深处”永远倾慕、依恋、赞叹、敬畏的。看了冰心的传记，知道她是在海边长大的，她对于大海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的。从她的写海的诗句中可以看出,她写的自然，不止是表层地摹景状物，而且还深入到情感与哲思的潜层，她笔下的星、月、灯光、树影，似写自然，又似写人与人情，时时带象征的意味。

大海呵！

那一颗星没有光？

那一朵花没有香？

那一次我的思潮里

没有你波涛的清响？

        ——《繁星·一三一》

      这首诗歌充分说明了冰心对于大海的依恋，大海给予冰心的思想的启迪。大海波涛汹涌、广阔无垠，当人们面对大海时，聆听大海时，不仅心潮澎湃，思潮翻滚，更何况具有诗人之心又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对大海有着无限深情的冰心呢？这首诗歌既写出了大海给予人们思想的启迪，又是对大海的赞颂。诗人还从大海联想到星光与花香，星光使夜空熠熠生辉，鲜花馥郁的香气令人陶醉，这些是多么充满着诗情画意啊，这样美好的事物，怎么能不叫人赞颂呢？

      冰心的小诗一大主题就是歌颂自然的美好，从自然中领悟人生。在冰心的笔下，反复出现的是淡淡的树影，是青云淡月，是晚风小晨，是流星夜空……幻化出的是温柔的女性色彩,冰心笔下的自然景物与她内心的感受是那么和谐,她体会到了自然的无限的美好，又从中体会出无限玄思，《繁星》中的四八、八六、九六、一二七、一三一等，描画了她心理纯美的景，有弱小美好的小草，有月影,有流星大海，这些景物带给冰心怎样的思考呢？弱小的草象儿童，她赞美孩子的童贞；月儿近影儿浓使诗人感受到生命的真实，她赞美生命赞美生活。

      其次她的小诗中有部分是写给青年人的哲理诗。

      冰心是一位真诚的作家，她的作品里充满着对人性的关爱，有对青年人的爱，有对童真的回忆。

青年人！

你不能像风般飞扬，

便应当像山般静止，

浮云似的

无力的生涯，

只做了诗人的资料呵！

  ——《春水·三》

      这是一首非常精彩的哲理诗。诗人以风儿飞扬、云儿飘浮和高山静止巧妙设喻，对比比照，告诉我们立身养性的真谛。诸葛亮曾在《诚子书》中谆谆告诫其子诸葛瞻“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可见神静气定，戒除浮躁，对于我们修身养性是多么重要啊！

青年人!

珍重的描写罢,

时间正翻着书页,

请你着笔!

      ——《春水·一七四》

      这是一首极富这里的劝勉诗。诗歌开篇劝勉青年人勤奋努力地学习，去“珍重的描写”自己的人生诗篇。不要懈怠，不要蹉跎。用拟人兼比喻的修辞手法点明原因，催人上进；因为“时间正翻着书页，/请你着笔”啊！诗歌与岳飞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读到此，我们的耳边就会想起这样的警语：“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从而扬鞭催马自奋蹄，勤勉地去抒写辉煌的人生。

信仰将青年人

扶上“服从”的高塔以后，

便把“思想”的梯儿撤去了。

——《春水·六七》

      这首诗是用简明形象的语言，批评了青年人缺乏独立思考、缺乏自由的思想，一味的对权威、对信仰的盲从。将深刻的哲理性寓于鲜明、生动、直观的形象之中。

    《繁星》九八重在劝诫青年人要树立自信心。要相信自己，战胜自己，超越自己，不怕人生路上的艰难坎坷，不畏生活中的风霜雨雪。《繁星》一一O劝勉青年人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处世观的哲理诗。青年人要正确对待困难和挫折，也就是要正确地去对待生活中的“烦闷”。《春水》一三一告诫青年人要正确对待错误和挫折。《春水》八七青年人不要取得了一点成绩，有了一点进步就沾沾自喜，妄自尊大，停步不前，不要老是沉浸在幸福的“回顾”中，要戒骄戒躁，不断创新，不断前进。

      最后是她的小诗中有很多对于人生探索的哲理诗。她的小诗有很多带有对于人生探索的印痕。她用小诗来思考生活，随时可以见到她对人格的理解。她欣赏幽静典雅，崇拜自然纯真，赞美奋发有为，称颂谦逊坚贞。这一切构成一种坚忍的生活态度，促使她沉静地承受生活中属于她的一切。冰心结集发表这些小诗的时候，是1923年，那时候她还很年轻，那时候也是社会动荡的年代，是新文化革命的年代，她的作品反映了她的思想轨迹，正是很多年轻人心理彷徨的时代。她是一个刚刚入世的诗人，对于人生世界的理解，都是从书中得来的，正是因为这样，她的诗作里才充满了对人生的思考对青年的鼓励，充满着对生活美好的向往和赞美，当然也有迷惘，也有不稳定的情绪。

真理，

在婴儿的沉默里，

不在聪明人的辩论里。

——《繁星·四三》

      这首诗表现的是诗人对真理的思考。冰心所生活的年代，正是轰轰烈烈的反帝反封建的伟大时代，许多青年人开始对人生对革命进行了思考并且进行着文学革命。从这首诗里反映了冰心内心的思考过程，同时也是她对真理的理解。

成功的花，

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

然而当初她的芽，

浸透了奋斗的泪泉，

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繁星·五五》

      这首诗冰心把自然和内心的感受和谐的联系在了一起，通过看到美丽的花朵，想象到花朵在最美丽的绽放之前，是经历了怎样的奋斗。人生不也是如此吗？有那么容易成功的人吗？我们在看到成功的璀璨的时候，不能只是羡慕啊，还应该想到，这些成绩一定是经过努力才得来的，从来就没有简简单单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