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春节 (9)
在五七干校过春节的这一段时间,我好像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结识了一些比较特殊的人,经历了一些奇特的事,懂得了一些原本并不复杂的道理。
由于是春节,繁重的基建工作暂时停了下来,学员们也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不停也不行,因为给基建提供钢筋水泥和木材的行业都要过春节了,大家都停下来了,你说你还要加班,有意义吗。
校部决定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赶紧把那些已经到了几乎无法使用的大型机械做一次全面的维修保养,重中之重是要保养好那台歇人不歇车、昼夜奔驰的南京嘎斯。
我也全过程地参加了这一次保养的工作。借着这一次难得的机会,我差不多弄清楚了全车的结构和机械工作的原理。
原来以为只要搞一次三保就行,没想到将全车拆开之后,发现发动机已经严重的磨损,已经达到了俗称的“拉缸”的程度。必须要对发动机进行大修,即要对气缸体进行“镗缸”,并置换新的活塞和活塞环。
但是在当时的五七干校远远没有这个条件,根本就完不成这些大修工作。最后是找了在洞口的一家核工业所属单位——地质309队,才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有一个设备和技术力量都很齐全的汽修厂。
我也随着干校的汽车修理工们一起到了309队,并在那里度过了难忘的12天。这个12天,我所学到的东西可以说比专业的汽修技校一年学习的内容都要多。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就凭着这一次我学到的机械知识和技能,几个月后,我竟然把我下放的那个胡山界村的一台单杠的柴油机给修好了。那台在村民眼中的宝贝疙瘩因为无法启动而被视为“坏了”。而我一眼就看出是因为喷油嘴和汽缸盖积碳太厚。
我就提出,我来修,保证修好。只要有保养手册和全套的工具就行。大队支书和队长将信将疑地盯了我半天,最后实在没辙了才答应。
我把自己关在打米机的小房间里整整两天,只拆下来喷油嘴和汽缸盖,刮掉了厚厚的积碳,清洗气门和相关的零件后,仔细地组装好。其实我真不敢造次,每拆一个零件,哪怕是松一个螺丝,我都要反复比对保养手册上的图纸,并标记好之后才敢动手。
在试车的时候,所有的队干部们都来了。我根本就没有用摇把,只是拉着传动的皮带,(新机的时候他们也常常用这种方式启动)只拉了两次就启动了。
结果,当柴油机发出“突突突”轻快的歌唱时,在场的队干部们都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我,那神态仿佛我做了一件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情。着实让我长了一把脸。
后来无数的岁月里,我常为我自己的天资聪明和明珠暗投而扼腕叹息,我觉得77年高考恢复后我选择学文科是一次历史性的错误。我应该去学工,没准儿真能混成一个“发明家”什么的。
在干校这段时间,增长了知识,学会了技能,这些固然珍贵,但更令我欣慰的是结识了一些有本事、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一次,我闲得无聊,就溜达到了校部前面的机修车间去了。正好看见谢司机和蔡司机站在那里有说有笑地聊天。我跟他们都很熟,就赶紧过去了。
蔡司机一看见我就冲我夸张地大叫:快来快来,快来学技术!
原来,车间里正好停放着那辆原准备搞三保的南京嘎斯,四个轮胎已经拆下来了,车身用两个粗大的铁架子支着。发动机也大卸八块了,地上到处是零件。
老蔡对我说,你师傅已经在那里等了你好久了,还不赶快去帮忙。
我一想,也对,早听说干校里面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我是该在这里找一个师傅学点本事啦。
倒是老蔡的这句话提醒了我,我心中一喜,赶紧进了修理车间。
干校的修理班只有几个修理工。
有个姓袁的矮小老头,是邵阳人。还有一个姓吕的老头,山东人,身材高大,又黑又胖。两个人都是技术精湛的汽车修理工。
老吕师傅说话直爽幽默,还会拐着弯地挖苦人,有时候你根本听不出来,还以为他在夸你。
正说着话,谢和蔡也进来了。袁师傅说,发动机必须大修了,而且必须镗缸。
谢司机说,校部已经联系了在洞口的省319地质队,听说他们那里的设备很齐全,修理师傅的技术也很高明,
吕师傅咧了咧嘴说,他们那也叫高明,也就是会拿榔头扳手吧。
蔡师傅操着一口标准的武汉话说,老吕这话有道理,大厂子的工人分工太细,除了干他那一行,其他的干不了。蔡师傅话一转,顺带着把我也夸了一番:这个小伙子聪明,老袁你干脆收他做个徒弟。
我马上顺杆子爬,“师傅、师傅”叫的嘴上像抹了蜜。袁师傅也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说到蔡师傅,那也算是个传奇人物。四、五十岁一个半大老头,胖乎乎的,整天笑嘻嘻、容光焕发的模样。听说他原来是修理飞机的,技术了得。
那个时候关于他有很多传闻,说他是美军飞虎队的飞机修理技师。
人是绝顶的聪明,修飞机修汽车和开汽车的技术都是一流的。开汽车的技术也是连正规的司机都佩服。而且这个人见人自来熟,讲上三句话,跟谁都亲热得要命。
但要命就是那一条,“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见了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就挪不动脚,不勾搭到手绝不罢休。按当时的话说,是“标准的流氓”。
那个时候,这一条很厉害,是除了叛党卖国罪行之外人们最不能容忍的严重犯罪。(那个时候除了有组织的武斗外,还很少听说贪污诈骗、杀人抢劫、卖淫贩毒等罪行。要杀就是派性斗争,明火执仗公开地杀。)
所以干校的女同志见了嘻嘻哈哈的老蔡都戒备,打招呼说事情什么的都很有分寸。
起来也很有意思,我这个共产党的儿子却是国民党的徒弟。
特别是我的师傅老袁,(只是我在心中把他称为师傅,并没有正式拜他为师。)不但传授起技术来毫无保留,而且讲起理论和原理来也是不厌其烦。
记得我当时弄不懂后“牙包”(差速器)的工作原理,就一遍又一遍地问。老袁就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还给我画图,用手里的其他零件比划,直到我弄明白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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