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医院,他坐在床上,嘴里没装假牙,笑呵呵的看着我,给我说些以前的故事。她半靠在他身后的那张穿上,昧着双眼,听到他说的故事,嘴里笑骂着“老糊涂”,却也喜滋滋的起身,凑过来,听他说。空当间,也补充上几句,那些细节,他和她,历历在目。
他和她没说那是几几年,但是那时候,他是个清秀的小伙子,她是个娇俏的小姑娘。那天是个偶然,吃过晚饭后,他站在家中朝外的阳台上听街坊们聊天,楼下不大的嬉笑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到人群中有一个个头不高的姑娘,隔得太远看不清容貌,却清晰的记得,那头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饱满的麻花辫,随着女孩雀跃,上下跳跃。我猜,那是他心上是一道永远抹不去的彩虹,是那天午后的夕阳下最美丽的风景。
后来,每日的那个时刻他都习惯站在阳台上等那一抹身影,他看清,那是一个皮肤稍黑的美人,是厂区中学的教员,与自己的年龄相差一些,便不做多想,只把那种等待当成是一种习惯,一种欣赏。
倒也是无巧不成书,他的同事和她的父亲熟识,知道而立之年的他依然孑然一身,便给他和她从中撮合,试图凑成一对良人佳偶,第一次的见面是在媒人的家中,他的不拘小节让他错过了使她一见钟情的机会,她便打算只是匆匆应付,回去好向家中交差。原本就要形同陌路的两人却在电影院第二次相遇。电影开场时,他和她迎面走,她看见了他,出于礼貌,向他点头示意,可他却没注意到。她没在意,便擦身而过。电影散场,他的同事问他怎么刚才不与她打招呼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便追上她,表示歉意,并送她回宿舍。
节假日,宿舍没人,她觉得不好将他带回,便与他坐在宿舍前的铁轨上谈天,谈着谈着,超过了归宿时间,大门关闭,两人只得坐在铁轨上聊了整整一夜。他知道她是教员,她也知道了他是出名的技术员。聊得投机,谁也不知道厂里的喇叭寻了他一宿。
次日天明,早起上班的工人看见在铁轨旁坐着谈天的他俩,便上前去说广播寻人的事情。原来厂里变电所的设备故障,大家都手足无措,只能等他。她目送他离开,笑中羞涩。
说是人言可畏,倒不如说是两情相悦。喜结连理,也是一段佳话。
他说,她原来是个美人。然后嘿嘿一笑。
她伸手替她扯扯帽子,拉拉身上的衣服,笑着说,又胡说。
他比她大九岁,他宠她。
她比他小九岁,她依赖他。
相会扶持,风雨同舟,生儿育女,同甘共苦。是有过争吵,是有过分歧,可是到最后,还是执子之手。
一转眼,四十七年,她白了青丝,他皱了俊颜。从此无关爱情,亲情至上。
她会抱怨照顾他累,可仍希望他勇敢地继续陪她走下去。
他会挑剔她的照顾,却总是在心中悔恨对她的拖累。
他们谁也不说,只是依然固执的犟嘴,却在心中无怨无悔。她握着他因吊针有些青紫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眼里有些心疼。他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眶有些湿红。
不用语言,也许一眼,便是一生。
如果你懂画画,你能不能画出这样一幅风景:黄昏落日下,俊朗的青年站在阳台上看着姑娘跳动的长辫子,眼角有笑。
转瞬一生,浪漫终于柴米油盐,可依然演绎了那句最美的诗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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