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故事——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开朗、能干的女人，还是一个让女人心疼的女人。她叫韩春枝，一个农村妇女，刷房和保洁。然而她有大的伤心事。

我与她结识纯属偶然，但是她却是一个令我终身难忘的人。我们相处了短短的三天，以后再未谋面。她是为我们刷房做保洁的。对保洁工我没有多少好印象，这源自我家曾经雇佣的保洁工，大多数活做得差，我自认不是一个苛刻的人。这次究竟如何呢？老公说人们都雇佣她，我也就顺势用了她，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寻找他们，何况也不想在此花费过多的时间。

一进门她给我的印象不坏，但我同时颇有些担心——这么白白净净的女人是来干活的吗？她很善交流，全不像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妇女，木讷或羞怯。看得出她经常与城里人打交道。我也友好地与她交流着，并配合她为我家刷房，当然也看看她的活怎样。我向来不低看体力劳动者，而且在价格上我从不与他们来回推挡，我觉得他们很辛苦。

她很爱笑，这让我感到轻松和愉快。大概是年龄相仿，我们的话题不少。半天之后我对她的活还是比较满意的，她不偷懒，活做得也比较利索和用心，不是我想象的那种花瓶式或油条式的女人。我对她的一些要求和建议，她也能够平和地接受。她干活的时候是比较快乐的，不怨天不尤人，这让我很高看她。不到一天我们就相处得很好。

她的电话挺多，看样子她的活挺多，我更加放心了。然而有一个电话她说着说着忽然哽咽了，我看到她悲伤得流着眼泪。她说：“圣母玛利亚把她…带到天堂了，她会快乐的。”边说边擦拭两腮的泪水，我听出这是她的家人。我没敢多问，毕竟不熟。后来还是十分想知道，终于忍不住了，原来是她的女儿。我万万没想到，也确实不该问。作为母亲，作为女人，我都不该问，我很自责。然而她却并没有回避，而是向我详细地说了原委。我如今才感觉到我可能就是当时她乐意说出心里话的那个人，我忽然感到很欣慰。

她不再哭泣了，我误以为她的女儿已经离世多年了。然而，她在电话里说话的神情又不像，我试探着问，她说女儿离开她三个月了。我差点惊呼出来，她这么快就从悲伤中解脱出来？而且几乎看不出她的悲痛来，全不像一个中年失却了子女的母亲。难道她不爱她吗？我觉得难以理解。她娓娓道来，她的女儿病了七年了，得的是癌症，留下了一个九岁（虚岁）的外孙。我的心就像被老陈醋浸泡着，她亲自把女儿送走的。“那你的女婿也做了不少，你的女儿能坚持七年大家都不容易啊。”

“唉，不要提他！”她有些愠怒。“我的芳芳病了以后就住在我家里，我伺候了她七年，这七年我没有出来干活。”我的眼泪止不住了，迅速窜到了嘴边，我马上擦掉，掩饰着怕她看出来，再勾出她的伤心事来。“给我递一下那个刮子。”她忽然转向我说，接着叙述她的女儿，她的家事，看不出她有多么悲伤。她有一女一儿，女儿二十九岁去世。当说起儿子的时候她很高兴，“我的芳儿走得很幸福，最后她弟弟都给她接屎尿，我的儿媳妇也很好，从不嫌弃。”多么可爱的孩子啊！我没有多问她女儿的性情如何，我不忍心去再去戳一个伤痕累累的母亲心里的痛处。我想她的女儿也一定如她一样漂亮、善良、性情开朗，我不时听到她在干活时干净的笑声。“我的芳儿得病后我就让她信基督教了，我不希望她恐惧地走，我让她知道自己是在向天堂之路走去的。”

    “你信基督教？”

    “不，我原来不信教，芳儿生病后我信的。”我再次流泪了，一个聪明的母亲，一个伟大的母亲。这次我是为她而流泪，我不知这是什么泪，同情怜惜？还是钦佩？还是……大概都有吧。

我很庆幸我结识了她，我虽然知识比她多一点，多上过几年学，然而她却是我不折不扣的导师，她从年龄上是我的妹妹。“这些年来你家的钱几乎花光了吧？你现在是为了挣些钱弥补家里的吧？”我猜测着问。

“不是的，我是想找些事做，我不想让自己废掉。我家有自己盖的楼房，我的老公和儿子都在外做事，我的骏儿从来没有因为给她姐花钱不乐意过，我的老公不让我再出来做事了。”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家人，然而女儿却……“我的芳儿很坚强，虽然肉体上痛苦，但精神上没有恐惧。”

有这么一位母亲是多么令人幸福，虽然女儿的生命是短暂的。

一个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女人，一个女儿的母亲兼导师，一个生活的智者。

韩春枝后来还给我老公送来了一些秘方，究竟治什么病的，我已记不清了，日子太久了……

很想再见见她——

2020年10月5日星期一

注释

姓名记不清了，起了一个我喜欢的，而且又像农村妇女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