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罩

宿迁市钟吾初级中学 王棠棠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又大又圆，水汪汪的，眼波流转，好似闪烁在湖面的星星。

可是再往下，鼻子和嘴巴就有些拉低整张脸的美观度了。她的鼻梁有些塌，肉肉的，也不像小说中那些美丽的女主角有着花瓣般的饱满的嘴唇，更尴尬的是，因为矫正牙齿的缘故，她还一嘴“钢牙。”

“只看眉眼，我好像还挺好看的。”她曾无数次地站在镜子前，遮住口鼻，暗自感叹。可是，好像没有太多“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机会给她。

谁知道一场疫情竟然解救了她——口罩成了人们的生活必需品，几乎走到哪里都要戴着口罩。这可真解了心病！在收到复学通知那天，她无比开心，仿佛又回到一年级刚入校那天。

口罩遮住了她的鼻子和一嘴钢牙，就连青春期因婴儿肥导致的肉嘟嘟的下巴也遮住了。瞧瞧这半张脸——细碎的刘海下，一双美目，好生漂亮。

正式上课那天，班里调皮的男孩子认真地对她说：“钢牙妹，你去整容了吗？你的眼睛好漂亮，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啊！”——“钢牙妹”是她的外号。虽然每一个人都好像有外号，可她觉得，自己的外号是最难听的那个。

她看着这个调皮的男孩，男孩的口罩歪歪斜斜地挂在脸上，手里抱着一摞课本。窗外的阳光丝丝缕缕地落进来，落在男孩的身上，男孩放下手里的课本随意地伸了个懒腰，坦然，自信，这正是她以前最向往的状态。

不过，从现在起，一切都会改变吧。她摸了摸口罩，开心地咧开了嘴，大声笑了起来——在口罩的遮盖下。

戴着口罩的日子，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唯唯诺诺，欲言又止。课堂上，她侃侃而谈；操场上，她跃跃欲试；辩论赛上，她唇枪舌剑；音乐会上，她忘我弹奏……

在戴着口罩的日子里，她轻松自如，在每一个从前觉得自己不可以的场合，如今，那里都闪动着一双灵动美丽的眼睛。

起初，她是快乐的。可是当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疫情渐趋平稳，温度也渐渐升高后，学校不再要求大家戴口罩，几乎所有人都摘下了口罩，可她却迟迟没有。

她也试着摘下口罩，可是一想到自己那张其貌不扬的脸，她赶紧捂住嘴巴，用“花粉过敏”“感冒”这样的借口继续心安理得地包裹自己。

再后来，这学期结束了，几个同学在商量着组织一场小聚会，大家到游乐场玩一天，然后晚上一起去吃火锅。她本来不愿意去的——这天太热了，走到哪里都带着口罩实在憋气。她只想宅在家里，这样就可以不戴口罩，也不用见人了。不过，她发现她真的好喜欢和大家聚在一起，稍作犹豫后，还是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游乐场的项目好多，伙伴们坐过山车，玩水上滑梯，那一声声爽朗的大笑都沾上了阳光的颜色。那一瞬间，她又感受到了自己的怯懦。她向上拉了拉口罩，那自卑仿佛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一天，大家都在笑，可是她却心事重重。

疯玩一天，她们来到订好位置的火锅店。吃饭总是要摘口罩的，她又觉得紧张了。

也许过了一分钟，也许只过了几秒钟，她的心里斗争着无数的想法，终是在大家低头点菜的那一刹摘下了口罩。

明明摘下口罩后呼吸应该更加顺畅，可她只觉得呼吸困难，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呀！”坐她对面的一个同伴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呼一声，凑了过来，没有了口罩的掩护，她下意识地把嘴抿得紧紧的。“你有酒窝呀！”朋友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脸。

朋友找出一面小镜子，照给她看，她不想看到自己的一口钢牙，眉头紧皱，嘴抿成一条直线，而在“直线”两端，各点缀着一个小小的、浅浅的酒窝。

“干吗还戴着口罩啊！你的酒窝多好看！”那个调皮的男孩问道。

“噗。”她没忍住，笑出声来，那酒窝随着她的笑深了许多，好像盛了蜜。

“哈哈，钢牙妹终于敢大笑了。”大家打趣她。

钢牙妹，钢牙妹……她把这三个字在心里反复揉搓着。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了，竟觉得这个词一经朋友读出来就含着宠溺的温柔。“钢——牙——妹——”她在心里一字一顿地默念着，越发觉得这个外号可爱。

上菜了，火锅沸腾，白雾氤氲，同学们互相夹菜。调皮的男孩吃得飞快，嘴角沾了酱料，看上去好滑稽。她噗嗤一声笑了。

“钢牙妹，你笑什么？你怎么不吃啊。多吃点，开学后的演讲比赛，你可要给我们班争光啊！还有啊，你怎么一直戴口罩啊？要是生病了赶紧去看……”男孩的嘴一刻不闲，一边吃一边说。

“我不戴口罩了。我的‘过敏’好了。”她夹起一筷子肉片，对大家说。

走出火锅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淌了下来，久违地、没有遮挡地落在了她的脸上。“真舒服啊。”她仰着头，眯着眼，让整个人拥抱这座城市的夜。

城市的夜亮晶晶的，像她好看的眼睛，像她闪闪的牙。一切都如此坦然、舒展、自如。

点 评：

选手独辟蹊径，围绕“口罩”，写了一位因为过分在意自己的容貌而产生心理“过敏”的“钢牙妹”，从戴口罩到不肯摘下口罩，再到坦然摘下口罩的故事，题材新颖，情节引人入胜，让人眼前一亮。文中的“口罩”，一开始是主人公的保护伞，也是她自卑心理的代名词；当她走出火锅店，畅快淋漓地感叹“真舒服啊”时，一个战胜自卑、恢复自信的全新形象活生生地站在了读者眼前。

大赛评委、本刊特聘主编 李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