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杀年猪，是我国江南几省民间，千百年来的传统风俗，更是客家人一年到头一桩隆重喜事。在赣西北铜鼓客家乡村更加特殊，尤其是这里的客家人非常讲究，腊八节一过，就要挑选好日子，约好屠夫。

到了这一天，将猪赶到客厅里，门口挂上鞭炮，在祖宗牌位前摆好长凳木盆，铺上几张（裱芯）纸，就开始隆重举行。还会邀请亲戚和左邻右舍前来吃杀猪饭，气氛特浓，然后砍好几主肉，礼尚往来送给主要亲戚。家中老辈会从某种角度，来预兆家庭运势。

故事开始，话说快近年关，家住铜鼓乡村牛牯垇上原善大妈家。 

故事主人公，原善大妈，夜里翻来覆去总都睡不着，想着栏里的那头雪白烂净（听哇）的（宝壮）猪，不久就要宰杀，心情烦乱。她与这头畜了快一年的壮猪，有着很深的情感，要杀还有些不舍得，可猪天生就是畜来供人吃肉的，使她心觉矛盾。

原善大妈是个心肠善良慈悲，富有情感之人，心中很觉无乃。白天她除了菜园里，就是与这头猪和鸡鸭为伴，这头猪确实蛮听哇，除了食就是睡，屎尿都屙在栏角边，一天长斤多，雪白烂净，喂食时哼着只有她听得懂的腔调，朝她欢叫逗她高兴。这头猪，是她一年的心血和收获，怎不使她内心揪结。

又想起在外做生意的儿女们即将归来，俩个听话上大学的孙子孙女，在电话里说初十前放假回来，差不多半个年头未见面，心中老惦记着她们，做婆当妈的就这劳禄德性。白天铲扫禾坪洗刷东西，忙乎了好几日，家里整理得干干净净，等待着儿女晚辈回来。

一到夜间就盘算着怎样让儿孙们回来更高兴，要使他们觉得家中硬是比外面好，自己再苦再累也值得，越想就越睡不着。

原善大妈六十来岁，个子不矮，身材若胖，圆脸福像。两个老酒窝印在脸上，说话轻言细语面带笑，看上去就是美人坯子。听说年轻时有（蛮倩），追求她的人不少，连几个上海下放知青都追得她团团转，她就是不答理人家，搞得不少后生神魂颠倒，染了单相思病似的。

她是个有个性的乡村女子，顶着旁人的压力和父母的反对，硬同村里一起长大，忠厚老实，地主家庭出身的青年方春成了亲。村里年经人都叹真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附近很多后生都羡慕方春，心里好象装了坛醋酸溜溜的。

她性格温柔，人又虔诚，在村里很受人敬重，比她年长的称她善大嫂，比她岁数小的尊她善大妈，小孩子都喊她善婆婆。遗憾的就是老公方春，几年前因车祸离世，这几年她己发露银丝，人们都觉得她老了不少。

替俩个儿子守着一栋新楼房。虽然夜间睡不着，日子还是过得蛮快，不觉就到了腊八节，孙子孙女高兴地回来了，买了好多補品点心给她，孙女还给她买了个充电的暖脚袋。她非常喜欢，夜间放在被窝里，感觉真暖和，硬当得半个老公。

几天后，在处面的儿仔媳妇妹仔女婿，都回来了，俩个媳妇进门每人就给了个仟元大红包孝敬她，妹仔女婿给她买了衣服鞋子補品等，也塞了个红包给她。

小孙女一进门就跑到她面前，她抱起小孙女，婆孙俩的脸紧紧地怗在一起。小孙女笑咪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纸盒，神秘地递给她，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您肯定喜欢。她打开一看原来是个满面红光带着眼镜笑得很开心的洋奶奶玩具，还会说话唱歌。让她笑痛了肚子，连说好孙崽真疼我。婆孙俩那温馨的场景，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沉醉在无比快乐之中。

吃过晚饭，善大妈和儿子媳妇们商量，准备杀栏里那头猪的事。她对大儿子冬嵩说：你就去上屋三叔公家，请他挑个好日子。冬嵩走出家门，在三叔公门口的小店里，买了烟酒点心，提着走进三叔公家，喊了声叔公叔婆，把礼物递到叔婆手上。三叔公忙叫他座下，一会三叔婆端出一杯冒着热气（嘭滚）的果子茶，送到他手上说：（伲登）看得（啀登感启），还要（感致礼）买东西来，真叫啀登过意不去。冬嵩说：一点小意思孝敬二老应该的。

 

接着对三叔公说：我想准备杀年猪，要请你帮忙挑个好日子。三叔公寻出一本老通书，带上老花镜，认真翻看了许久说：后天十四那日子蛮好，与你们全家相生，你看如何。冬嵩站起身说：信三叔公的吉择，就定这天，十四二老一定要下来吃（注饭），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你们了。俩老齐声说：会来会来，把他送到屋门口。

冬嵩回到家，向母亲和家人一讲，齐说要得。善大妈高兴地对冬嵩说：我儿子而今有蛮懂事了。冬嵩接着说：有你这么贤惠能干的娘，生出来的崽肯定也不蠢。善大妈假装严肃地说了句鬼精怪。 旁边的弟媳妇和妻子竟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她接着说：我们还是来谈正事，她对冬嵩说：你明天一早到埂背去请张屠夫，要他十四早点来。又对小儿子秋生说：明天你去舅爷和姑姑家邀他们两家十四都来食注饭，去商店买几封炮竹，你头发畜得象贼牯样，要去（剃个脑），省得人家（哇啀）冇教养。秋生在母亲面前顽皮地做了个鬼脸，来了个立正姿势，说了声尊令，拉着妻子的手进了房间。

十四这天，天还（冇光），善大妈和俩个媳妇就起来烧好了一大锅开水，六点刚过，张屠夫就跷着杀猪（刑头）来了，一见面，善大妈看他冻得够象，提了个（火笼）给他，紧接着大媳妇端了杯嘭滚的老姜豆子茶给他，小媳妇拿了两包香烟递给张屠夫说：要辛苦你了。

善大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响封）塞到张屠夫手里说：张师付要你着累，啀这只猪蛮可怜，求你（放枪）时手准点，莫让它痛得大久。张屠夫说：善大妈你真是个心肠蛮软的慈悲人，对畜牲都这么慈善世间少有，肯定会得福添寿长命百岁，你放心我会尽量准点。

接着帮忙的都来齐了，冬嵩搬了条长凳放在厅中央，在祖宗神位前装了几柱香。  秋生端来了个木盆放在凳边，铺好了三张裱芯纸。三四个人将壮猪慢慢赶到凳边。张屠夫准确地用铁勾一下勾住猪嘴巴，几个人一齐上阵抬的抬脚，揪的揪耳朵，扯的扯尾巴，将它按到长凳上，只听到猪嚎声大叫，随同炮竹声，传遍岭埂山埚。

善大妈急忙抱起小孙女，跑进橱房里，蹲在灶台前悄悄抹着眼泪。张屠夫一刀进去，那鲜血就象红潮一样流进木盆中，结成（猪旺子）。几个人在张屠夫的指点下，一会功夫就把这头几百斤重的活猪卸成了肉块。善大妈和媳妇女儿在橱房里忙乎开了，亲戚邻居来了三四桌，象做喜酒样，大家有说有笑，不觉肉菜飘香就到了（注饭边）。

善大妈家，是这附近几里有好名声，令人羡慕的和睦之家。快到吃饭时，善大妈用碗夹了几样菜，喊来大孙女媚珍，要她送给下屋无法行走的邻里梅香婆婆，大孙女乐意地拉上姝姝，高兴地朝下屋走去。

 

中午的杀猪宴，足足坐了四圆桌，桌上十几盘菜，有大蒜炒的新鲜回锅肉、有白豆腐煮旺子、有新鲜心肺汤、还有鸡鱼和芋子米果等等。没有吃饲料的猪，味道香气就是不同，闻到香气，就会令人流口水。特别是她用（重阳水）自酿的客家撑酒，气味浓香，口感醇和，赞声不绝，都夸她人好能干。

这时小孙女突然一本正经对大家说，婆婆羞羞脸，早上为那头猪还偷偷哭鼻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连善大妈自己也笑了。张屠夫接着对大家说：善大妈为人品德贤惠，是我们村里妇女的楷模，都得向她学习。

 

请大家留意那里有合适的大哥，帮他牵根线，大家说我这主意如何。要得声、好主意声、喝彩声、笑声、连成一片，传遍整个村落。逗得善大妈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地骂了句张屠夫，你这个老鬼，真不正经，讲点别的好么。

这时大儿子冬嵩说：等到事成之日，一定不收礼请大家来喝喜酒。接着两个媳妇站起身说，不过我们有个要求条件，只招上门女婿。大孙女说：等到这一天我给婆婆当伴娘。孙子说：我给未来的婆婆公公做婚礼主持。小孙女笑咪咪不急了慢地说：我就当媒婆，尽量帮婆婆寻个她喜欢的老公。这时善大妈抱着小孙女亲着她的小脸说：我就喜欢你这个媒婆子。

又逗起了客厅里满屋笑声。一餐杀猪宴，几桌真情席，足足吃了个多小时，大家酒醉饭饱在喜乐融融时光中，享受着这杀年猪，幸福年味，客人们慢慢离开，回家去准备自家团圆。善大妈一家子，准备去迎接更幸福加美好的来年春天。

作者：叶德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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