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市如今高楼林立,已经找不到三十余年前的模样。
那时的房屋一户接一户,独家独院,一排排房屋如同魔方整齐,清一色。
独家独院,而且每个院子里都种的有不同的树木跟植物。
小时候每次路过那整齐平房的时候,我都怕找错路。
不论纵向横向,东西南北,其实都能到达目的地,就是因为去目的地的地方太多,绕来绕去才怕迷失方向。
纵然这么多的平房像迷宫一样摆在眼前,但我在四五岁时候还是很有辩解方向能力的。
那时候妈妈总夸我记路。反倒现如今去了几次的地方还有点迷迷糊糊,现在想来那时候缺乏安全感,怕自己丢了,找不到家而时时刻刻绷紧了脑子去记吧。
无花果树现在不怕自己丢了,怕丢了世界。
老平房我祖母家东南方向有家房屋,四周包围的都是黑色树木栅栏。到了夏初,那黑色栅栏上爬满了红色粉色白色的蔷薇,互相辉映,格外好看,尤其微风轻轻吹过飘来的清香沁人心脾。
每次我都很想路过去看那蔷薇,闻那花香,可是我却又害怕那家出来的一个个姑娘们,如鬼魅一样。
这户人家有四个女儿,相差都不大,当时正值豆蔻,但长得却跟我们不同。她们的眉毛头发跟她们的皮肤都是一样雪白,虽然黑色染发剂遮盖了头发的银白色,但是根部的白依然倔强的竞向生长。
后来第一次知道了“雪里迷”,医学名字白化病。
那家的四个姊妹有一对特别恩爱的父母,
是姨表兄妹结婚,近亲才导致了一个又一个女儿的白化病,儿时的我还感叹还好《红楼梦》里贾宝玉林黛玉没有结婚生子,是多大的幸运啊!
祖母家的房子一排住着四户,祖母家是西边第二家。西边头户人家种的核桃树,或许我不喜欢吃核桃,记忆不算清晰,但是我有张三岁照片是在核桃树那家围墙外拍的,歪着脖子斜着眼。从小怕看太阳,一是看着刺眼,不敢直视,要睁只眼闭只眼;二是看见太阳就打喷嚏,不知道是它想我,还是我对它过敏。
祖母家是第二户平房,进门右侧是厨房,左侧屋子应该是杂物间,放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譬如我爸告诉我他小时候的小儿书都在文化大革命时候被没收了,可能就是他没好好珍惜放在杂物间才被别人一下搜走,换了我,喜欢的东西一定藏到你翻天也找不到的地方。
杂物间跟厨房到房屋后面的客厅卧室中间是个大院子。我祖父家的院子不算大,或许这是个原因,所以几乎每家都种的有树,我们家没有。
但是到了夏季满屋都是茉莉花香,我最喜欢的花可能跟童年的回忆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平房里主卧后面那扇永远烧着开水壶的火墙,连着那热热的炕头,还有客厅那到了整点就发出沉闷声音的老钟。
那一声声真的是老态龙钟,让人觉得时间过得漫长又无力!
再右侧隔壁是从西向东第三家,也是我们最熟的邻居家。
不知道是不是隔壁住的都叫老王,反正这家有一颗茂盛的果树,每到夏末,那果子熟透了都噼里啪啦让自己摔在地上散的七零八落。
有绿色的,有深紫色的,烂掉的时候还能看见嫩绿嫩绿的果芯里面夹杂有几缕红丝,是不是它觉得自己熟透了也没人待见,落地那刻心都在滴血。
其实这世界哪有不开花就结果的,只是无花果把花隐藏的特别深,果芯中那夹杂的几缕红色就是它隐藏起来的花瓣痕迹。
在无花果熟透的季节,老王爷爷给我童年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坐在他家门口,那颗无花果树下,把他的眼珠子从眼眶掏出来然后又放进去,神奇的像变魔术一样。
他这翻来覆去的表演,也让我从稀奇感到无趣,后来才知道表演这个魔术的能力也是源于工作时候工伤所致,那个眼球是义眼!
我不喜欢吃无花果,我也不喜欢看老王爷爷的眼珠子表演,我只想念王奶奶的鸡蛋煎饼。
岁月给你带来的就是不断模糊曾经的岁月,岁月之间都会相互嫉妒!
只记得一身黑色小脚老太太每天对着一口黑色的大锅忙碌着一家人的伙食。人生中在那个灶台前王奶奶身旁吃的第一张金黄色香喷喷的鸡蛋饼,至今都再也找不到超越其味的。
当然那个鸡蛋煎饼不是唯一的诱惑,我还特别喜欢王奶奶家老三儿子娶回家的新媳妇,说喜欢有点词不达意,还是崇拜比较多。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我看着她在王奶奶家平房头厅门口,穿着无袖背心加超短裙,她洁白四肢暴露在眼前,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白晃晃的刺眼,妩媚那一笑好像《血疑》里的山口百惠!
王三长像挺英俊,那时候总觉得他像热播剧里的佐罗,所以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我都习惯性脑补的给他戴个黑色眼罩。可他本人没那么英雄却那么怂。家里最小的儿子,被王奶奶惯的在家飞扬跋扈。靠着老父亲的工伤还能维系这白白美美的媳妇。自从老父亲不在,再不会有这吃喝玩乐光鲜的生活,他那唯一的光环也就不复存在了。
白白美美漂亮媳妇受不了他的好吃懒做,带着两三岁的女儿跟他离了婚。
帅哥美女分开旁人大多觉得遗憾,但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眼里觉得完美的要一掰两半,其实或许是他们双方不想让自己后悔才成就了大家的遗憾。
人生的不同在于,有些人不知悔改一错再错,因为他们从不认为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而有些人会从失败中领悟,改变自己,从此更新人生路上的新旅程。
王三就是一个从不认为自己错,反倒认为人生对他不公的人,其实只是好吃懒做这个东西已经深深刻入他骨髓。
从此他每日开始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生活,吃喝,醉酒,怀念,醒来。
重复这样的日子不久,那个做鸡蛋饼最好吃的老王奶奶也带着担心遗憾离开了人世。周围之前那些个人的同情也慢慢被磨灭变成了讨厌与痛恨。
他像他家的无花果树上的无花果,被盼望着结果,到满树果实时没人采摘,任凭那果子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摔个稀碎。
过了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他终于又娶回家一个媳妇。
这媳妇跟前妻比,家庭条件个人资质都比不上的,简单来说连容貌都让人努力去想却都还想不起的感觉。
他喝醉后还是会想前妻,然后就发了疯的折磨这个媳妇,虽然后来她也给他生了女儿,却没见他有多么待见。
坐吃山空的他守着他家那只有无花果树的老房,逼着他媳妇在火车站拉客赚钱,来满足重复他那醉生梦死生活的欲望。
那棵无花果老树在他从小生活的院子里一年又一年的结着果,树老了果实更多了,但是家里人却越来越少了。
终于老房屋改造,树没了,老房屋也没了,随着那片地方不见的是再也见不到的人和事。
那地方早已被高楼大厦所替代,蔷薇花,核桃树,无花果树都已消失不见。
那时候的儿时记忆也日渐模糊。
那时候无花果都不珍贵。
那时候的不珍贵到现在却都已经遥不可及。
时间能模糊一切,
我们最终也会消逝在岁月的长河中。但那时,会不会也有像记得无花果树那样的人还会记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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