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一

早上，李文文准备锁门上班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打过来的是个无比凶神恶煞的男人，一开口就洪亮地冲她喊“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

李文文脸色大变，看了看周围，深怕有人偷听，压低了声音对着电话唯唯诺诺道“再给我些时间吧，这么多钱，你要我一下子从哪里凑出来。”

男人不依不挠，话开始说的越来越难听，甚至威胁起了她的家人来。李文文脸色愈发惨淡，气的有些发抖，她也不自觉提高了声量：“你不要逼急了我，大不了我就跳楼了，看你找谁要钱！”

那头的男人的咒骂忽然就收了声，不一会儿，冷笑道：“小姑娘欠钱脾气还挺大，你真以为我不敢给你收尸吗？我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不还钱就拿命还！”

李文文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一下子腿软了瘫在地上。她打开手机看着满屏幕的借贷软件，感觉到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要向后仰去。

二

“你怎么了”，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声音。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个面容白净的年轻男人，此时正一脸好奇地看着李文文。

看清了来人是这栋楼的房东高远，回过神来的李文文一脸窘态，赶紧起身。

“没什么事，我要去上班了。”说完李文文急匆匆准备走开。

却被高远拉住，“你很缺钱。”这句话不是问句，高远目光炯炯地直视着李文文，像是要看穿了她整个灵魂一样。李文文扯开了高远的手，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对于这个房东，她平时很少见到，算不上熟悉，只是每个月交租的时候才会在微信上闲聊几句。平时衣冠楚楚看着人也和善，对谁都笑，但笑容总是很疏离。在李文文眼里他就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这会儿怎么对她感兴趣似的抓着不放。

高远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别误会，我不是故意听你讲话，只是巡楼的时候不小心听到。”

说着他掏了掏衣服口袋，给她递了名片。“你如果平时有留意我朋友圈，就知道我不止是个小房东吧。我自己还开了个小公司，平时在网上卖卖衣服，做点副业，如果你工作不忙的话可以来我这做兼职。”

李文文大概瞥了眼名片上写着什么娱乐公司，眼看上班快迟到，想着赶快打发高远，男人又开口解释道，“我现在缺个带货模特，就只要负责把衣服穿上拍拍照就好了，你可以考虑下，晚点打上面的电话联系我。”

李文文此时脑袋有太多事情让她转不过来了，只是有点木讷地接受了高远传达的这些信息“谢谢高大哥，我回去考虑下。”

三

李文文家里条件并不好，她从贫困的大山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一线城市，起初她饱含满腔热血踏上这片土地，后来她有了虚荣和比较，发现人和人的差距就是他所在的环境造成，无论她怎么努力融入都无法褪去身上的土气。

那天同事背的一个小包，李文文觉得好看就问了一句，才知道价格有多吓人，她不吃不喝两个月才买得起。

“这么贵你都下了手？”李文文大吃一惊。

“贵吗？还好吧。”同事不以为然，背了三天就又换了个更精致好看的包招摇过市。

李文文看着自己破旧的帆布包感觉无比挫败，她烦恼房租和水电费，平时也舍不得出去吃饭，弟弟的学费还有卧病在床的妈妈都需要钱，每个月省吃俭用，到最后留给她自己的花销却所剩无几。

她也想穿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也想要口红和精致的首饰，李文文不断埋怨自己的出身，也一直怨恨在老家的弟弟和妈妈。为什么她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这一切都要她一个人去承担，为什么她才二十二岁，却活的那么累。

李文文在商场的全身镜里看着灰头土脸的自己，暗暗决定不要在过为钱烦恼的生活。

“于是你去贷款了？”高远摇了摇手上的红酒杯，听着李文文平淡的讲述。他就知道她会来找他，只不过没想到会在半夜敲开他家门。

“是的。”李文文喝光酒杯的红酒，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又抬起头，红着眼睛直视高远，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我从一个借贷app借到另一个软件，不断拆东墙补西墙，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只是想买个手机而已，我竟然就欠下了五十万。”

“我很同情你，但是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高远已经知道了李文文的来意，只差下一步诱导。

“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李文文深吸了几口气，半天才低声地说道，“只要你能替我还债，能照顾我的生活，我愿意给你做情人。”

“你想多了，李小姐，我只是给你介绍兼职而已。”高远爽朗大笑。

“我知道那些给你做兼职的女生都是你的情人。”李文文从手机翻到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高远和一个年轻女子搂抱的照片。“我每次都看到你和不同女生进出这里，你朋友圈出镜的那些女孩都是有被你特殊照顾的吧。娱乐公司，微商卖衣服，不过都是挂羊头卖狗肉。”

高远瞅着这个漂亮女孩，想着她确实不像他接触的那些花瓶，倒挺有头脑。

“为了五十万你就要把自己卖了？”

“那能怎么办，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李文文的手机有几十个未接电话，欠费账单短信还有妈妈病危的消息已经让年轻的她没有力气再承担下去了。

四

大家都发现最近的李文文变好看了，穿衣服也越来越有品位，同事们见着她揶揄道，是谈恋爱了吧。李文文不置与否。

从两年前高远进入到她的生活以后，李文文的生活质量确实是更好了。她也终于不用再为钱烦恼。

正当她以为从深渊走出来了以后，却没想到生活已经为所有的一切标好了价码，引导她的不过是进入到另一个深渊。

“李文文，你的额头怎么了。”同事小王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是昨天撞到门了。”李文文心脏漏跳一拍，又马上不动声色的解释道。

“你也有笨手笨脚的一面，哎，下班有空吗，一起吃饭？”这个好看的男孩笑得一脸灿烂，热情发出邀约。

李文文当然知道小王的意思，最近桌上总是时不时出现的咖啡和早餐，还有对视时候的暧昧，同事间的起哄。李文文再装看不见就显得不厚道了，看着这么个干净的男孩子，她有些苦涩暗叹，只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配拥有爱情了。

即使被拒绝，小王还是坚持下班送李文文回家。

刚出公司，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奔驰冲他们响了几声。李文文抬头看，身体僵住了，是高远。

车子里的人此时不满地看着她和另个男人说笑的样子，示意她赶紧上车。李文文不敢怠慢，连忙告别同事离开。

五

一路安静无声，车里的沉闷的空气压得李文文喘不过气。

看着开车的高远紧闭双唇不说话，但眼睛里的疯狂却在不断加深，一路飙车往家的方向去。李文文就知道今天的自己要不好过了。

“那个只是同事……真的，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李文文轻轻解释道，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恐惧涌上心头。

“你怕什么，我又没说什么。”高远转头看向她，温柔的抚慰道。“这次你想多久再回去上班呢，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

李文文拉着车把手，从小声的哽咽到哭出声来，她看着窗外一幕幕的景象，眼睛一片朦胧，前方是一头血盆张口的野兽，而她正在被吞噬。

深夜，鼻青脸肿的李文文终于等到高远平复了怒气才得到解脱，她颤巍巍地走进厕所，看着镜子里的人，她仿佛看到两年前在商场全身镜前面懵懵懂懂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多穷困呀，对着专柜一条漂亮裙子暗暗发誓，一定要攒钱把它买回来。如今，她真的实现了当年的愿望，不用再为钱烦恼了。衣柜里满满当当好看的裙子，鞋柜塞满了漂亮的高跟鞋，还有属于自己的梳妆台，满抽屉昂贵的护肤品。至于家里，弟弟大学的学费不用再发愁了，妈妈去年也终于康复出院了。

一切都很好不是吗，李文文问着镜子里那个被打的不像人样的自己，这么问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李文文不知道自己在这片深渊还能沉沦多久，只知道命运在她生命每个阶段都给了选择题，她走的每一步都要为自己的过错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