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间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时值三月,草色青青,轻风抚面,迎着泥香,醉人魂魄。临近酒家,客满高堂,流泪乞者,倚靠门扉,腰悬壶觞,迷眼缥缈。按理说这当是一再好不过的日头。虽细雨淋淋,众人皆撑着油纸伞,匆匆而过,腕里挎着竹篮,盛着元宝纸钱、香烛硝火等特。
那乞丐仰头喝了一口酒,跑到雨里,仰着头边唱边跳,歌曰:
阴阴阳阳阳阳阴,今天阎王大开门。
牛头马面引前路,黑白无常在断后。
中间有些调皮鬼,跳到中间走差途。
蹲到别人坟头候,戏耍别人上坟头。
唱完后大叫着‘啊呀呀……下雨了……’又往酒家房檐下跑。
正巧这时李家的媳妇李氏正要往丈夫的坟上去,被这破履烂衫的乞丐撞的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圈后,跌倒在了地上,篮子里的纸钱元宝也洒了一些出来。酒店里的人听罢乞丐唱歌,正打算回头,却又遇到了这样一出好戏,纷纷调笑,其中不知道谁故作幽怨的说道“一个死了丈夫的克夫命,一个破破烂烂居无定所的穷苦命!这两人绝配!绝配!”
众人嘿嘿嘻笑戏耍,应和道:“绝配…绝配…”
李氏她两年前死了丈夫,是得肺痨死的。这样她便成了寡妇,寡妇倒也不怕,重要的是,因为丈夫得的是是肺痨,所以村里人看到他都是远远的躲开,生怕这怪病也传染到自家人身,要是实再避不开就捂了口鼻快速的跑开。两年来很少有人跟她说话,即使说也是离的远远的扯着嗓门喊。
如今被这个穷疯子撞到,心中十分恼火。话说死了丈夫要守孝三年,适才却让他给占了便宜。那乞丐看自己撞倒了人,一愣之后腑下身想帮李氏捡起掉下的篮子等物。李氏此时正在气头,看到乞丐要低下身子伸手去捡,忙把乞丐推了一把,这是自己给丈夫的东西,怎么能让他的脏手玷污了。
乞丐不注意被这李氏推的跌了一马爬,脸上身上粘了一身的泥巴。他倒也不恼,翻身起来坐到地上扯着嗓子又唱开了。
老汉今天不小心,出门撞到小寡妇。
寡妇寡妇你别慌,我就是一穷孤人。
独自游走四他方,别为老汉忘正事,
你别小看我老汉,宰相肚里能撑船。
我的肚里能做饭,要说皇帝万乘人。
我却比他多一乘,一乘一乘多一乘。
老汉这厢有里了。
说着,这乞丐也学着那戏里的样子,站起来握着两手向李氏深深的鞠了一躬。酒店里的吃客们看了,都笑的前腑后仰,哈哈不已。
李氏看了,更是气恼。她骂了一句,“死开!”便提了篮子快步的走开,很快便消失在了这细雨薄雾里。
话说李氏来到自家丈夫坟前,在路上便想着一会定要对着那坟头供案前痛哭一番,向里头的死鬼好好诉一下心中之苦楚。突觉身后阴风袭袭,忙回过头去观看,却什么也没有。心想,许是这山里风大,倒还怪了自己疑神疑鬼。惟有那山桃花开的正灿烂缤纷,里面像隐着一个个少女在笑的面孔。
她回过头,从篮子里拿出白烛插在坟前,又拿了硝火筒来划。但怎么也点不着。此时雨下的正盛,膝下一片泥泞。她拿起搁到地上的油纸伞撑起来,想这样总是可以遮挡一下这些风雨的。这次火销低是一下便着了,她伸手想去点那插在坟头的香烛,刚刚把燃着的火销伸过去,那火苗突突的冒了几上,直扑油纸伞的伞沿。那伞本就是纸制,上面又涂了油料,那火腾的就烧了起来,李氏吓的惊慌失措,一挥手把纸伞扔到了一上。那伞很快便化成了一堆灰烬。李氏说来也胆大,心想这死鬼死都死了,来给你供奉你还这般闹腾,死了都不让人安省的。于是把那烂里的东西都倒在坟前堆成一堆,纸钱元宝也不点上。便提着空竹篮又匆匆的往回赶。
李氏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油纸伞也没了,只好淋着雨上路。她正一个人走着,却听到谁在唱歌,猫了耳朵仔细听却是那穷疯子。她嘴里轻声骂道:“死东西!”,正骂着,那乞丐一晃身便进了李氏的眼线,他不知从那里拾了一顶破草冒戴在头上,正歪歪扭扭的的在路上边走边唱,手里还拎着那个酒葫芦不时的灌上一口儿。李氏躲也不是,避也避不开。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那乞丐喷着满嘴的酒气,冲着李氏打了个响响的嗝儿,然后说:“小寡妇…这…这么快…就…”就了半天又打了个嗝儿,“就上完坟了?”
李氏那里想跟这臭疯子说话,听到他的问话,也不回答,小跑着跟乞丐擦肩而过。那乞丐嘿嘿的笑了两身,把食指伸到眼前,要瞄准一样的指着自己头上的破草冒说:祭拜要诚心一点哦!说完喝着酒又开始唱开了,顺着那泥泞的小路摇摇晃晃跟着李氏去了。
话说那疯乞丐跟着李氏,她心中当然不自在,连走路都觉得别扭,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像个机器人儿一样。当然那会的人是没听过机器人儿这个词,当然找不到这么好的比喻。
在经过酒店门口时,里面人看到他后面跟着那个疯乞丐,有那年轻的冒失小鬼头喊道:“李家嫂子…后面那人是谁呀?多半是看上你了吧!”李氏止了步子,骂道:“放你妈的屁!”,那小鬼头悻悻的缩了脑袋不敢再言语。旁边的人看这个小鬼头冒冒失失的挨了一记骂,都不敢言语了。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拿着一杯酒从坐上站起来,走到酒店门口,嬉皮笑脸的说:“啊…呀…李家媳妇火气挺大么?喝了一这盅酒可以降降火气,要是还不行,晚上我帮你作作法儿?哈哈哈!…肯定比身后那疯子管用而且干净!”
这人李氏认识,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光棍二流子,很多人都怕他。当然很多人都怕的人他也是不敢惹的。不过他也没露怯,伸手夺了那人手上的酒盅,一仰头把里面的酒喝的一滴不剩。然后一扬手把酒盅又扔回到那人怀里。二流子哈哈笑道:这李家的媳妇就是爽快!哈哈…笑着回坐位上坐着去了。旁边的人也都随时应和着大笑。
李氏让这伙人羞辱的脸面潮红,正寻不着下台的办法,眼睛一瞥看到不远处跟着自己摇摇晃晃边走边唱的疯乞丐,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发泄对像,转过身去,把手里的竹篮子朝着疯乞丐狠狠的扔过去,但是这篮子却没有像她一样气恼,只是飘飘荡荡飞了没多远便掉到地上蹦蹦达达的一路跑到路边去了,李氏看没有打到这疯子,厉声骂道:“贱骨头…还不给老娘死的远远的…跟着老娘想做甚了…看老娘一妇道人家好欺负是不?”李氏越是骂,酒店里的人越是笑的开心。她骂着骂着
“…啊嘿嘿嘿嘿嘿…”的痛哭了起来。众人这才不笑了,纷纷低下头来该吃吃,该喝喝,一个个都闷着个脑袋,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那乞丐看到李氏哭哭啼啼的,心想“女人可真麻烦!”。完了哼着小调喝着酒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李氏看到自己一哭,别人倒都不说话了,连那烦人的疯乞丐也没再跟着过来。心里倒还开心了一下,但这想法并没有表露到脸面上来,只是悄悄的埋在心里,耷拉着头挎起扔在地上的蓝子走了。
这疯乞丐那里是走了,他朝着另一个方向只一拐弯确定李氏和酒店里的那些人看不见了自己便躲到路边,拿出一直捌在裤腰带上的长管烟斗悠悠的抽起烟来。他蹲到地上边抽着烟,边仔细听着酒店门口的动静。知道那李氏真的走了之后才抬起右脚把烟斗在那破鞋底上敲打了一番,捌回裤腰带,从那拐角处闪了回来。
这时众人都或坐或蹲在长凳上吃酒取乐,那里能顾的上他这个疯乞丐。店里那卖唱的姑娘咿咿呀呀的唱着酸曲,一定是她那一把白胡子的老爹又是在弹那把快要散了架的三弦琴。疯乞丐在那门口停了一下,嘴里“哼!”了一声愤愤的走开了。
李氏边走边哭,边哭边走,总算是回到了家里。那瞎了眼的婆婆听见媳妇回来了,还哭哭啼啼的,站起来问道:怎么了?李氏答:没怎么!两人便在没话了。李氏踮着脚把竹篮子挂到墙上。然后在腰上绑了围裙到偏房去造饭。瞎眼婆婆又摸摸索索着坐回到床上。
不一会,那高高竖起的烟囱里冒出了滚滚的白烟,在这雨天里显的异常的突兀。再过一会,从院里飘出了股股的饭香。疯乞丐正坐在外面的草垛上抽烟喝酒,闻着这股香味高兴的又哼起了歌儿。
就在此时,只见那李氏家的烟囱里突然“砰”一声奇响,腾得升起一股黑烟。疯乞丐正悠然自得呢!被这突如奇来的响声吓的从草垛上跳下来,定睛望去,只见那黑烟不经多时便化的无影无踪了。他大叫一声“坏了!”。快速的推开了李氏家那两扇破烂的木门。
话说这疯乞丐推门进去,那瞎眼的婆婆也正一步一踉跄的往偏房跑。疯乞丐现下早已没了疯样,全然一个得道高人。
他赶紧上去扶着这瞎眼婆婆,两人一块进了偏房的门。那李氏就躺在离灶台不远的地,手边还掉着那舀水的葫芦瓢。领口敞开着,一幅衣衫不整的样子,额头也撞破了,正汩汩的往出流血,胳膊上也有些微擦伤。当然,这些身边的瞎眼婆婆是看不见的。她结结巴巴的问旁边的疯乞丐“我…我媳妇…怎么样了!…她到底怎么样了?”
疯乞丐听了瞎眼婆婆的问话,倒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了。说好这媳妇血流了一大滩,人昏迷不醒的。说不好,这好歹还活着,没有匆匆忙忙便去了那阴冥鬼府。所以他说不答,伸手便从着着火的锅灶抓了一把还冒着火星的灰出来,但看他的手却丝毫没伤,心没有颤颤抖抖,手不能握。可叹可敬,十分了得。把灰握在手里又迅速的朝着李氏还在流血的额头上,又默默念咒把中指和无名指屈于掌心,大拇指掐住李氏的人中,小指和食指分别点到两道眉毛尽处。此乃三清指诀,专用来安神静心的。
李氏在经过这一番整治后,总算是有了些许知觉,睁开眼伸手握着额头喊疼。那瞎眼婆婆听到自己媳妇的声音,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连忙跪到地上给疯乞丐磕头谢恩。疯乞丐也不说话,过去把瞎眼婆婆从地上扶起来。
李氏在地上挣扎了一会自己坐起来,睁眼看自己的婆婆正给这个疯乞丐磕头。当下气恼,把瞎眼的婆婆从地上拉起来,愤愤骂道:你个饿不死的疯子,居然还跑到我家来了。欺负我们妇道人家。说着嘿嘿嘿的又哭起来。边哭边骂边扶了瞎瞎要出去。
瞎眼婆婆听到李氏在骂救命恩人,那里能容。把李氏推到一边,说道:“我老太婆虽然瞎了眼,但心里还跟个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刚才这人救了你,我给人磕两头谢谢人家怎么了?”
李氏听了婆婆的话,心中惊诧不已,适才自己正在灶前把火烧着,刚拿了瓢想舀些水加到锅了,不想这时一股阴风从身后突然袭来,顿时觉得身体动弹不得,嗓子也算被什么卡住了,张着嘴却什么声儿也发不出来。之后自己便没了知觉倒在了地上。
虽然如此,李氏止住了哭声,朝着婆婆看了一眼,骂了声:狗日的!这骂也不知道是在骂疯乞丐呢还是在骂刚那股怪风还是在骂这件事情。反正,李氏此时也乱了套,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纯粹的慌乱了。他又瞪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疯乞丐,独自己出了房门。
此时,乞丐又恢复了原来的疯样,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凑到嘴边,脸面朝天,闭了眼睛,张着嘴巴,作吃天状。可惜这酒葫芦里没有什么酒水,淅淅沥沥的流出来几滴便没有了。他看没酒了,便又把别在腰带里的烟管抽出来,伸到灶里点着,猛吸了两口,道:“真爽快!”也不管那瞎眼婆婆在旁边。
瞎眼婆婆又对着疯乞丐连连道谢一番后,便自个摸索着在灶旁开始造饭。还告诉疯乞丐说“今天别走了!俺老太婆虽瞎了眼,但这做饭的手艺一点没差!”,疯乞丐嘿嘿笑着,自个坐到了门槛上抽烟。
用罢饭,日落西山,辉光洒洒。天渐渐的暗了下去,李氏和婆婆早早的就睡了。疯乞丐重新回到了外面的草垛上,点着烟抽了一会,便也躺下喝开了酒。这酒是那瞎眼婆婆为了感谢他专程让媳妇到酒馆里打来的,本来也打算让他睡到偏屋里,可是疯乞丐死活不肯。瞎眼婆婆拗不过,只得随了他。
再看这天上,繁星点点,闪闪砾砾,倒还十分迷人。可是疯乞丐那有那闲情雅致。一会后已经鼾声连连,那怀里的酒葫芦忘了盖塞儿,美酒竟淋淋的都流到了柴草铺里。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吧!只听那黑天半夜的小院里“咚”一声响,有人从土墙上翻过去潜进了院子。没过多大时候,李氏大喊大叫的从房里跑出来,后面也还跟了一个人。仔细瞧原来是午后请李氏吃酒的二流子,他赶上来,把李氏从后面拦腰抱住,使劲的往屋里托。这李氏那里能肯,拳打脚踢,死命蹦跶。
没过多时,那瞎眼婆婆也摸着门出来了,疯乞丐躺在草垛上睡的正美,被吵醒后一脚踢开李氏家的破门,那门本来就旧了,被他这么一踢,半扇门已经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拍到了地上。二流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的不轻,抱着李氏傻愣了半天,之后放开李氏快速跑出了门儿,连掉在地上的鞋也忘了拾。
二流子走后,李氏跟瞎眼婆婆娘们两人儿抱在一块嘿嘿哈哈西黄的哭。疯乞丐骂了一句“狗日的……”抱了地下的门板又安好,静静的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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