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在他们县城下了车,那里的交流会很大,街上摆满了农具,耱啊,木耧,犁张。扫帚,竹席一垛一垛,满街都是。这与她们县的交流会上大多是服装摊是完全的不同,这里跟会的都穿得很精干,这就是所谓县漫子的风格了吧。尽管他四姐家离她姨娘家隔了好几条街,他还是帮她拎了包,将她一直送到姨娘的家门口。
老早的时候,好多人都当着她的面,还有妈妈的面称赞她的勤劳能干,心灵手巧,她的脾气乖爽,美貌如花。大家都说,啧啧,将来,这女子肯定是要嫁到城里去的,也许妈妈也慢慢认定了这样的事实吧。因而,当有待嫁女子的人家门槛都要被说媒的人踏断的时候,她家里很少有人来提亲。
她知道,自己家里是一贫如洗的。弟弟的书一定要念好,这是妈妈最大的心愿和奔头。弟弟已在读高中了,原先的成绩也就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中上游学生,但自从上高中后,成绩一次比一次冒尖,老得学校的奖学金。
弟弟上高中后,一次次的学费,开始让家里吃紧起来,妈妈有时候对着她说,女子,你说怎么办呢,你弟弟马上要考大学了,上大学,咱们可拿什么供帮他呢?她安慰妈妈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我劳务输出到南方去,供弟弟上学。妈妈就会抹眼泪,说不能去啊。于是她便知道,打工两个字给这个家,给妈妈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父亲在山西煤矿上出事了,电报发来时,二爸三爸连夜赶了去,过了三天,他们回来了,抱着一个骨灰盒回来了,妈妈哭,她哭,弟弟哭,他们哭成了一团。二爸三爸主持着将爸爸下了葬,妈妈问他们为什么不将人完整地拉回来,为什么要烧掉,他们说去时,矿上已经给火葬了,只赔了八千元的人命价。于是妈妈又哭了,哭得很伤心。过白事花掉了两千元,剩下的二爸三爸借去了,他们说反正她家一时没有大的花销,借给他们,她家用时再还给她们便是。这之后,过了些天,二爸新买了一辆蹦蹦车,三爸也给自己买了一辆摩托车。
她却再也不提打工这两个字。
她知道他的家境一般,他们那个省的农业税很重,什么乡统筹村提留的,名目繁多,地里打的粮食,有一半都交了农业税,这个她是清楚的,因为姨娘家同属他们那个省那个县管辖,原先他们那里种过烤烟,好过几年,他家很早就买了电视机,添了蹦蹦车,但后来上面说这个地方不是统一规划的烟草种植区,烤烟就不让种了,连收烤烟的点也撤了。但他看上去很乐观,因他是家里的老小,他的姐姐很多,据说个个长得好看,就都嫁到城里去了,有他们那个县城的,也有她们这个县城的,据说市里还有一个。姐姐们帮衬他,于是他常常奔波在去姐姐家的路上,他还买了手机和摩托车。她把这些在心里不知掂了几十几回,虽然谁也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但她却在有意无意中收集了这些关于他的信息。
那个城里人是初五早上到的,妈妈还是让她把二爸三爸叫了来,家里没有人陪也不是个办法,按妈妈的意思,还要叫上高中的弟弟请假回来,她没有同意,说高中的课程太紧张了,不能叫弟弟分了心,影响了学习,妈妈就同意了。
那人很胖,这是她和妈妈完全没有料到的,年龄大,二婚,这些情况介绍人王武兴都说过了。那人比她大十一岁,也就是说他今年三十三了,但看上去比三爸都年轻,三爸比她只长五岁呀,也许是城里人不显老的缘故。
她和妈妈头天就开始准备了,宰了鸡,剖了鱼,择了菜,煮了牛肉,切了豆腐。第二天,那人来了,由二爸三爸陪着吃饭喝酒,菜是妈妈和她现做的,酒却是城里人自己的,那人很能喝,二爸三爸划拳老是划不过,但那人义气,尽管赢了也会代他们喝,于是二爸三爸很是感激。
那人是开着车来的,又开着车走了,走时给她留下了一枚很大的金戒指,说是在婚礼上要互戴的。看上去那人就像没喝酒一样,而二爸三爸已是面红耳赤,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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