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八）

大才娃的媳妇早晚会离开这个家，这是人们预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之前没有露出一点苗头。六哥为这事也探听过她的口风，她没有任何表态。这几年分给她的几亩地的收入由她支配，大才娃看病和吃穿用度她一概不管。但是她会帮公公婆婆干农活，也在一口锅里吃饭。

那一天赶集她再没有回来。从家里去乡镇将近二十里路，没有骑自行车，她是坐谁的车去的集市？当时去赶集的人很多，居然没人发现她是和谁一起去的。看来一个生产队肯定有知情人，也许是策划人，但是看谁谁都很正常，让人感觉到虚无中似乎有一张冷冷的脸……

六嫂说，当天儿媳妇起床很早。她挑着水桶把房前屋后撒上水，打扫得干干净净。给兴娃洗了脸，把脏衣服都给洗干净了，还做好全家人的早点。儿媳妇出门的时候穿的是平时的衣服，随身就是一只小挎包，一点也看不出有出远门的打算。

她为啥没有带走兴娃呢？其实带不带孩子这件事，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孩子留下最起码有爷爷奶奶和叔叔姑姑抚养，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已经懂事的儿子往往不容易再嫁。

儿媳妇虽然什么也不管，毕竟从名义上来讲儿子还有个媳妇。她一旦抛下一切走了，任谁心里也很难过，大才娃也是如此。他不犯病的时候时常站在门前张望，好像期盼着什么。人们问他在等谁，他只是笑笑不做回答。据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老是喊媳妇的名字，他有时候把花花当作自己的媳妇，搞得花花很尴尬。

大才娃又一次提起了菜刀，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自己的儿子。幸亏六哥发现的早，一把夺下了菜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再后来发展到提了木棒砸窗户玻璃，再就是双手抓起地上的土往嘴里填。大才娃的问题严重影响到了家庭生活，严重威胁到了家人的生命安全。

“六哥，你搓绳子干啥？”建设串门子进去的时候，六哥正在用塑料地膜搓绳子。

“还能干啥？拴人呗。”六哥头也不抬地说道。

“拴人？”建设犹如被人兜头倒了一锅浆糊，一时搞不清啥意思。

“除了这个害人精，还有谁？他把全家祸害得鸡犬不宁，不拴住咋办呢。”六哥哭丧着脸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不打算再给想想办法了？”建社弱弱地说道。

“十几年了，要有办法能拖到现在？自从媳妇走了以后，一天不如一天。哎！这究竟是造了啥孽啊！”六哥叹息着，一双粗糙的手没有停下手中的活。

被绳子拴住的大才娃自此再没有走出过家门，路过的人偶尔能听到他大声呼喊媳妇的名字。听建军说，有一次他去看大才娃，大才娃双手捧着书看呢，他说他找到了治疗自己的方法。他刚转身出门的时候，大才娃又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就像常说的鬼魂附体一样。兴娃知道屋子里关着自己的爸爸，他会偷偷地从门缝往里看，门开着的时候他远远看着不敢进去。

花花以优异的成绩被县一中录取了，是县一中理科重点班。同一个生产队考上一中的就两个人，另一个是建设家的大丫头。花花回到家没有把这份喜悦和家里人分享，她预感到自己的上学生涯初中毕业就算是到头了。她很低调，一回到家就忘了自己的学生身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操持家务。期望着以此博得家人的欢心，能得到应允继续自己的学业。人们知道这个消息是建设说出来的。这个消息的最终落实，源于六哥家登门拜访的客人。

据说客人是县二中的老师，他们想让花花去他们学校上高中。鉴于六哥家的具体情况，县二中可以免去花花上学期间的学杂费，每月适当补助一定数额的生活费，将来考上重点大学还有奖励。六哥当时就答应了，并且说好开学的时候就去二中报道。

六嫂的态度截然相反，这几年来她一直坚持让花花辍学回家。自己两个儿子一个有病了，一个又学业无成。花花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将来是要嫁人的，费劲巴力地供着上学没啥意思。再说了，花花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长大了要是个白眼狼，后悔都来不及了。六哥有自己的主见，眼看着自己两个儿子就那样了，既然花花学习好那就供着她，将来有了出息也能帮凑两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