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海棠流连在繁花似锦的海棠花下。

暮春时节，“一从梅粉褪红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当紫色的丁香、流苏般的樱花被雨打风吹去时，宛若佳人一般的海棠便袅袅婷婷地绽放了，海棠树迎风峭立，花姿更是楚楚动人，“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暄朝日”，那未开的蓓蕾似胭脂点点，隐于绿叶，刚刚绽放的花儿白中带粉，若晓天明霞。伫立花下，香风阵阵。柔弱无骨的花瓣随风飘落，令海棠拂了一身还满。

静静地凝望着这似曾相识的满树繁花，海棠满怀惊喜，一别经年，海棠花开得还是那么惊艳！

初逢的惊喜过后，那早已尘封在心灵深处的一幕却如游蛇一般，爬上心头。

也是暮春时节，也是海棠花下，刚刚结束高考的她带着一顶胭脂红的太阳帽，穿着一袭白色长裙，静静地站在海棠树下，满怀幸福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离别了一年的他。甜蜜的微笑写在她的脸上，那幸福甜蜜的往事，就像那一朵朵猩红的海棠花一样，绽放在她心头……

两年前，正上高二的海棠转学到了这个小镇，来到了新的班级。

“她叫海棠……”

班主任话音未落，她就听到一个男生念到：“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循声望去，她看到了教室最后一排的那张阳光帅气的面孔。

于是他们之间多了一份好感，之后的日子便经常交流学习、生活中上的事。偶尔，她会提醒他：要用心学习；有时，他会告诫她：吃饭不许看书，要注意身体！小小的纸条，也在他们之间传来传去。

那时，她们的宿舍很简陋，一间平房，密密地摆满了双层床，一扇木门的简单的插销就是她们所有的安全保障，天气热时，窗户便开着，只有一根根的拇指粗细的竖立着的钢筋阻挡外来者的入侵。那时，经常遇到不怀好意的男人钻到女生宿舍欲行或施行不轨的故事。她的噩梦，就是这样开始的。多少年以后，她依然排斥着这个噩梦，不相信它曾经发生在她身上，可是，命运却无法改变。

那是一个漆黑的秋夜，睡意朦胧中，睡在窗边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在她肩上摸索，她惊叫起来：“谁？”接着猛然坐起，有一个身影站在窗外的窗台上，瞬间跳到地上，躲到墙后，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晃来晃去，“有人！”她拼命地叫了起来，过后同宿舍的女生说“昨天夜里，你的声音都变了。”邻宿舍的女孩也说：“我们听到一声惊叫，声音都是颤抖的。”“快开灯，快开灯！”她大声喊着。窗外传来一声低喝：“不许开灯！”不知过了多久，灯才打开，同学们也都醒来了，在胆大的同学的带领下，她们穿好衣服，走出宿舍，要去捉“贼”，校园里，灯火朦胧，操场上工人正热火朝天的忙着——为了创收，学校与一个板厂合作，操场便成了晒板厂，化学实验室也成了板厂工作间，他们在夜以继日的工作着。

自然不会找到什么线索，那一夜，她一夜无眠，她从小就是一个胆小怕黑的女孩，有了这样恐怖的经历，她更胆小了，以至于多年以后，她都不敢睡靠窗的床铺——无论是在大学时代还是工作之后。那种感觉——一只不知何人的肮脏的手在肩上摸索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更让她恶心。她睡不着，一直坐到天亮，天一亮，她便请假回家了，她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她怕，当夜笼罩了这个世界时，她没有一点安全感，她想逃离这个让她恐怖的地方。

然而，当她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家人时，并没有得到家人的理解与同情，妈妈反而质问她：“是不是你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是他们干的？”天地良心，她连学校大门都很少出呢，即使出去，也都是同好朋友一起到河边散散步，到野外踏踏青，可从不认识什么社会上的人。在家人的劝说下，她当天就返回了学校，继续学习，白天倒也没什么，可是当夜晚来临时，她那小小的胸膛里胀满了恐惧，令她坐立不安，她害怕下晚自习的铃声敲响，她害怕回到那个没有安全感的屋子！

也许是她满脸的焦虑让他心痛，当他经过她的课桌时，桌上便多了一张纸条：出去走走吧。她便走出教室，跟着他的身影走出校园。入定时分，学校坐落的这座小镇没有了喧嚣，家家户户的窗户里倾泻出柔和的橘黄色的灯光。他们默默地走着，许久，他握紧了她的手，把他的体温传给了她，她感到一阵温暖。进入少女时代以来，她还从来没有跟男孩握过手呢！

“别怕，有我呢！”他轻轻的安慰。泅水般的她，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她泪花盈盈的说，他将自己脖子上佩戴的那块玉摘了下来，给她带上，劝慰她说“这块玉是能辟邪的，戴上它，会赶走一切不幸，戴着它，就好像我在你身旁，有我在，你怕什么呢？”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他用嘴唇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又移到她的眼睫毛上，轻轻的吮吸着她的泪水，她的理智让她抗拒，她的情感却让她接受。终于，他那长着一圈年轻的胡须的嘴唇凑到了她的嘴唇上，舌头轻轻的叩击着她的牙关，示意让她接纳他，开始她抗拒着，为了他的芹，可是渐渐的，她的防线被击破了，她张开了口，拙笨的应和着，他把他的舌头伸进她的口中，纠缠着她的舌头，他把她的舌头含到自己的口中，尽情的吮吸着，他的舌头是那样灵活，而她的却是那样蠢笨——这可是她的初吻！

  ……

高考成绩出来了，臻幸运地考上了省城的大学，而海棠却名落孙山。看到令自己心碎的成绩，海棠哭着跑到那棵曾经来过无数次的海棠树下，伏在树干上嚎啕大哭，海棠树随海棠一起伤悲，花瓣雨纷纷落下。

“别哭了。”不知何时，臻来到了她身边。他用双手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轻轻地用他纤细的手指为她擦去泪水，深情地对她说；“一次失败不算什么，你还可以东山再起。你那么喜欢文学，一定会考上自己理想的中文系的！没关系，你可以再复读一年，明年再考，我在省城等你！”

那深情的话语还在耳边，转眼又是一年。365天的挑灯夜战，终于换来了金榜题名。她要第一个告诉他，并借来了好朋友的相机，要把这人生中美好的一刻拍下来，留作永久的纪念。况且，到了省城，怕也再看不到这么娇艳动人的海棠了！

他还会从这里经过吗？她有些忐忑。整整一年没见了，她不知道一年的时光会不会带走什么，但她，依然满心欢喜地等待。她听他村的同学梅说，他每天早上会骑三轮车带着满车的鲜花送往城里的花店。“只是……，只是……”，梅吞吞吐吐，海棠着急起来，“还有什么呀？你倒是说呀。”“唉，到时你就知道了。”一向心直口快的梅今天却讳莫如深，怎么问都不说只是什么。无奈，她只好来等待答案了。

太阳越来越高，树的影子渐渐移动，渐渐罩住了她，起风了，海棠花瓣纷纷飘落，“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海棠不由轻轻吟诵起他曾经在自己耳边吟诵过的这首诗，他那浑厚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那呼出的气息似乎又一次拂过自己的脖颈处的皮肤，海棠的脸上不由热了起来。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伴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而来。一定是他来了，她像以前一样，躲在拐角处，想等他过来时大喊一声“嗨”然后蹦出来吓他一跳。他一定也会像以往一样用手指轻轻地弹她的脑壳一下，微笑着说她“调皮”。

近了，近了，她听到了他的车链子发出卡啦卡啦声，甚至听到了他的喘息声，她转过身子，正要冲出去。

“臻，等等我。哼，你总是不理我。”一声娇嗔传来。

海棠僵住了，石化成一尊雕像，大脑也一片空白。

“谁让你跟我来的？”是臻浑厚的声音。

“我当然要跟着你啦！哼，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我可不能跟丢了！”

她下意识地贴到了墙上，泪眼婆娑中，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骑着车弯着背到了眼前，接着一个女孩的身影在泪光中闪动。

原来，曾经的“绿章夜奏通明殿，乞借春阴护海棠”早已变成了“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他，早已另有新欢。

“唉。”一声叹息，震落了片片海棠。海棠伸手接住了悠然飘下的一个花瓣儿，一阵风吹了过来，调皮地将海棠手中的花瓣旋了起来，在空中画了个圈，飘走了。那青涩的初恋，也早已过去了五年。

“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恍惚中，手机铃声响起。抹去眼角的泪水，她瞥了一眼屏幕，是多年不联系的好友梅。

“海棠，你知道吗？臻，他……他……他走了！”电话那头的梅泣不成声。

“怎么会？”她喊道，眼前一阵眩晕。

“就在你复读那年，他在大学运动会上晕倒了，一检查发现他患了白血病，为了怕你伤心，他一直没告诉你。甚至，在你得知高考成绩的那天，和我一起合谋上演了他已有新女友的那场戏。海棠，他都是为了让你幸福。现在他走了，我才敢告诉你。”

“为什么会这样？！”她掩面失声痛哭，又起一阵风，海棠花儿瓣瓣落下，如同一场花瓣雨，飘落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