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兮

作者: 青鸾跂鸿 | 来源:发表于2021-11-28 19:14 被阅读0次

    不爱自我的人,也同样学不会爱其他的人。

    她在阳光下把伤口剜出来,晒干了,继续活下去。

    有人说过,对于女孩子来说,她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敌人是她的母亲,她在母亲那里学会所有的爱恨。丹兮和母亲的矛盾由来已久。生在一个多孩子的家里,丹兮是老大。母亲总是埋头忙于自己的事,或者是低头做饭,或者是做缝纫,空闲的时候拿着一本书在看,或者在为哪个妹妹换尿布,这实在就是她的童年。在她很小的时候,计划生育政策还很严,她不得不东奔西逃,那年头的超生犹如洪水猛兽,你跑到哪里,计生就跟到哪里。从后山的玉米地到亲戚家,丹兮母亲被强迫结扎了两次,生下了五个女儿,第六个是儿子,是的,奉公公婆婆的命令,小六子生下来六天就夭折了,她那一次哭干了所有的眼泪。

    为了能争得她的注意,她想尽办法把妹妹们弄哭。或者是打,或者是骂,或者是让她们蹲在地上,从她们的头上跳过去,看着她们在大哭,丹兮莫名很开心,这让她的母亲觉得她是个很邪恶的孩子,其实她不过是为了多引她注意一点。即使是愤怒的仇视的追赶,也比无视要好很多。

    她那时候笃信各种偏方调养自己的身体。于是丹兮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她炖了一只纯黑色的乌鸡给她自己补身体,里面放了药材,丹兮围着她撒娇,她说妈妈 ,我也想吃,这时候,她的母亲转过身来,用很嫌恶的眼神盯了她一眼,让她不寒而栗,盯完之后她给了她一只鸡腿,丹兮早已忘了鸡腿的味道,可是她无法忘记她那种厌恶的甚至是愤恨的眼神。

    她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丹兮小的时候很是受人宠爱。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是把她看做一种负累的,只要一有空,她就把她扔给丹兮奶奶,自己去上山,在山里采地皮菜或者别的。因此,丹兮小的时候跟着奶奶比较多。在她小的时候,她是带着一种焦灼在等母亲回来的,但她总是不在,她似乎太忙了,顾不到自己的孩子。五个孩子,吃饭的时候总是吵吵闹闹的,菜不够分,衣服是丹兮开始穿,穿一段时间就给老二老三,因此,成年之后,丹兮很讨厌吵闹,喜欢独处,买衣服多少有点用力过度,不惜把自己打扮的超龄也要穿个性的华丽的衣服。

    有一次,丹兮趴在炕上看书,她把哪个妹妹弄哭了。然后,她拿着扫帚抽打她的屁股,丹兮这次没跑也没动,她转过来,用一种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她呆住了,不知不觉放下了扫帚,很久以后她告诉丹兮,那天她瞪那一眼,让她觉得害怕。

    其时,丹兮的爷爷为了讨好自己的父亲,也就是丹兮的太爷爷,把家里变成了一个大赌窝。宽大的炕上两桌子叶子,地下一桌麻将。那些老男人们在她家不停的抽烟喝茶,喝饱了就出来在墙根下尿,根本不向后再去找走到如厕的地方。其中一个人还怀了别的心思。他对丹兮觊觎已久。他家有一棵巨大的杏树,落杏的时候丹兮一群孩子就去跟着一起捡杏子,好在帮忙后得一捧杏子吃。在一个黄昏的午后,丹兮没有留意到自己独自走在回家的小道上。他看准了她一个人的时候,在夏日的午后,空旷的田野间没有一个人,只有虫鸣,在树荫下是水渠,他在空无一人的地埂上抱住了她,他用一把杏子做交换,抱着亲了丹兮。亲完他放开了她,懵懂着回去了,她还理解不了这个年纪长她好几岁的人要对她做什么。后来有一天,他混在一群人中来到丹兮家,看准了丹兮一个人的时候, 悄悄尾随她来到了旱厕。黄昏那些打牌的人,无论输赢每个人出两块钱头钱,作为在丹兮家吃喝造作的报酬。出完头就都陆续回家了。那个少年看准了这个时候没人回来后院,这里有猪圈和一个另一个圈起来的小院子,放着柴火杂物。他再次用杏子做诱饵,脱下了丹兮的裤子,猥亵了她。事后从垛在后院的柴堆上翻出去回了家。

    后来这个人毛病不改。招惹了原本属于丹兮四爷的一个40多岁的寡妇。她起先跟着丹兮四爷从她自己家私奔出来,男人儿子都不要她了。之后在丹兮四爷家跟别的男人也有首尾,于是被丹兮四爷赶出来了。后来村上人见她可怜,让她住在村口。于是她就在那进行那半公开的皮肉生意。这个人那时候刚18岁 ,他去嫖她 ,嫖完拿不出来钱,于是这个寡妇拿出来一把剪子扎在他大腿上报了强奸她的警,这个人被抓进去判了三年劳改。丹兮初三的时候他被放出来了。在街角的拐弯处,他端着一碗酱油走过。丹兮现在已经足够明白当年这个人对她做了什么孽,她陷进了抑郁中。她过早的觉知了男女之事,过早的认为自己不再完整,这让她绝望。因此当她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一股无名业火从脚底涌上心头,丹兮暗暗发誓,自己绝对要考出去,离开这个人间炼狱。在她高一那年,这个人骑着摩托车飞速驶过县城的街道,对面开过来一辆大货车,将他当场撞死,死无全尸,听说现场都是血,乡人都抚手称快,说这是报应。冥冥之中,命运之神还是为丹兮清理了这个孽障。

    在三年级之前,丹兮一直是老师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小的时候人人都夸她聪明可爱。三好学生,班长,主持人,各种风头出尽。几乎所有的荣誉和机会都是她。这造就了她不设防的性格。三年级的时候,班里转来了一个附近城市来的女孩子,她一出场就夺走了所有属于丹兮的目光。她曾经的同学们之前对她的嫉妒化作了无情的孤立,最后丹兮很不愿意去学校了,她对她的母亲说我不想去学校了。她母亲冲到学校,挥舞着老师的教鞭质问那群孩子想做什么?算是将这场风暴压下去了,从那以后,丹兮对于人类同伴这种称谓越来越看轻,她逐渐从一个开朗的女孩转变成了一个向内探寻自己心灵的人。

    她总在一种焦灼中等待着母亲的回家。她与祖母共用一根棍子抬水。小小的脚丫跟着祖母到处走动。见了她的人都夸她心疼,是的,他们说心疼。纷纷跟祖母说给我做孙媳妇吧。祖母笑的脸上就像开了一朵菊花,跟所有的褶皱,直到眼尾流出了泪。祖母守候着家里所有的收成。夏天是杏子,秋天是枣儿。她在杏树下让祖父搭了窝棚去看杏树,那些雷雨季节闷热的夜晚。她的小学作业很多都是在枣树下完成的。那时候,她老是盼着自己生病,这样,在外流浪的母亲就能回家了。初二的一个早上,她还真因为煤气中毒晕倒了,同学把她背回家,祖母灌了一点米汤。后来很久,她希望自己吐血,以至于母亲有次问她说肚子疼是不是装的。

    丹兮母亲活在婆婆的寻衅滋事中,受着委屈。那个年月,她穿着到膝盖的红色中裤,封建传统的婆婆指挥公公去打她,她用一腔悍勇镇退了公公。婆媳矛盾是难免的,丹兮渐渐明白了 ,婆媳之间是敌人,都在争夺对男人的控制权。在她初中的时候,开始叛逆的丹兮觉得母亲每次发火的样子都很蠢。

    丹兮的父亲是家里的老小。四个哥哥四个姐姐,又有一个勤劳的老子,凡事都不用他动手几乎。这养就了他好吃懒做,卖乖偷懒,吃喝嫖赌 无恶不作。因此,丹兮的母亲其实活在生活造就的幻灭中,她发现自己喜欢的这个男人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爱情的幻灭也使得她逐渐对生活感到绝望,因此她也没有耐心去好好的爱自己的孩子。丹兮的祖母是个节俭的老人,最开始的时候,即使是丹兮父亲挣来的钱也得交到奶奶那里,奶奶呢,是个经过60年大饥荒的人,钱到她手里就只进不出,因此,母亲的手里经常一块钱都没有。过年的时候姑姑们从家里拿来炸好的油饼,蒸的包子,蛋糕,维维豆奶,麦乳精,精心裁制的衣物,凡是她们觉得必要的东西都带来,丹兮的祖母把它们都堆在木头做的大板柜里,直到屋子里传来一股食物腐败的味道,东西都开始发臭了,她才拿出来分给孙女们吃。她身子沉,也很懒,因此后来渐渐地,孙女们也支使不动了。他们老两口冬天偎着火炉,夏天就自己生一个小炉子,在大门口煮浓浓的茶喝。她的祖母有时候会从后面的果园里捡果子吃。果子叫香水梨,长在树上一直到变成金黄色的时候,果子发软了才更加好吃。

    丹兮上高中的的时候,祖母病了 。她小便失禁,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她整天躺在自己拼接的褥子上默默流泪,丹兮去邻近的村子为她买来替换的秋裤,祖母是意外的,她露出了久违的欣慰的也是意外的笑容 ,丹兮替她洗那些被尿液渍透了的裤子,她去跟母亲说,奶奶病了,她得去看看,母亲听完,翻了个身,几乎没有理睬她。村子里的人见她端着祖母的裤子去水渠边洗都在夸赞她,对她说,好好洗,洗了就能考上大学,其实丹兮觉得,她的初心不是为此,只是觉得祖母很可怜。

    祖母的糖尿病日益严重了。她也罹患了沉重的抑郁症。她后半夜失眠的时候 ,拄着一个一人高的木棍子在院子里砸出沉重的声响,到后来,这只棍子也不足以支撑她的病体了,她穿着老式的斜对襟褂子,就在院子里爬来爬去,身上全是土。她如果看见孙女们谁在笑,就会趴在她脸上问她,我就要死了,你怎么笑的这么开心?你盼着我死是不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她从外面进来,老是觉得口渴,于是她就会喝干孙女们放在桌子上的杯子里的残茶。曾经的威风在老病的面前不值一提。她用她独特的方式表达着愤怒和绝望。还有如影随形的对死亡的恐惧。

    有年过年前夕,她的儿子们凑在一起,才把她送到医院。她的尿液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她在哪里打点滴,以后一直在吃糖适平,没听过。那次事,丹兮才明白了一件事,儿女们都有自己的算盘要打,而父母的医药费,是一场博弈,看谁傻,就让谁拿大头。因此那次去完医院后,后面的药一直是丹兮父亲拿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小儿子,义无反顾。即使是有能力,很多儿女也会藏着私心,不肯去拿钱。

    从丹兮初三开始,她父亲逢人就说,我就这五个女儿,以后他们每人一个月给我一千,我就很是过得去了。他维生的方式是一辆双桥卡车。许多年来,这辆卡车的轮子载着她们五个的希望和未来。买车的那一年很艰难,没人愿意借钱给丹兮的父亲,他到处求告,最后是丹兮的小姑拿了一万出来,勉强凑够了首付。于是这辆车到处去跑,丹兮父亲经常整夜的睡不着,走在没有路的山路上,只为了能多挣几个运费。他辛苦,但是也没停过赌博。丹兮母亲却也几次撞见他从街上穿过的车里坐着别的女人。丹兮母亲是这小村子里唯一会开农用三轮车的女人。在那些崎岖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生计,而他的父亲则继续游手好闲,他可以在农忙的那一天,全家出动收麦子的时候悍然说,我去停车点那里看看有没有活,然后扭头就走了,全然不管老婆和女儿们在地里怎样艰难,那辆车是不是能打着火。丹兮母亲因为车无法发动因为车技不好在斜坡上挤过腿,都是夫妻离心的理由和证据,然而,因为五个女儿,这个女人不能说放弃,于是人生的希望渐渐全部放在了女儿们身上。丹兮很早就背负了你是大女儿你要争气,你带不好头几个妹妹就全完了的话,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这时候她母亲渐渐从控制变成了商量,近似于讨好。她知道女儿们就是她的盟友。初三的时候。丹兮她爸把外面的女人带回了家,跟家里人说这是他同学。并且那个女人还给丹兮带了一件她从没穿过的衣服,粉色的poloT恤衫,领口那里带着半截金属拉链,丹兮从未穿过这种衣服。因此她很是喜欢,母亲眼里的怒火丝毫不加掩饰。她粗暴地说,脱下来!最后那件丹兮很喜欢的衣服就莫名其妙消失了。丹兮从那里才知道这种复杂的感情是占有欲和嫉妒,更是维护自己的主权。丹兮的父亲是个令自己的女人绝望的男人。他们对女儿的教育是,要考大学,从农村走出去。这却是难能可贵的。那个村子里还有人把女儿送去北京卖肉,自己在家放高利贷。

    丹兮其实自我意识不强。也不挑吃穿。在她考高中的时候还穿着她妈从庙会上花20块钱买的红毛衣。夏天是红裤子。因此现在的她几乎从不买红色的衣服,俗到令她恶心。她那一年发了疯似的学习,那时候那个人还没死,她只是想到考不上要和那种人在一个村子里做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就不寒而栗。因此除了物理,她其他学科都还不错。最后应届的时候以593分的成绩考上了高中 ,那一年的分数线是537。

    高考第三年,丹兮不想读书了。两次高考失利让她渐渐对未来失去了希望。她偏科严重,数学差的要死。后来的高中,一百六十个人的大教室,沉重的升学压力,令她觉得窒息。这时,丹兮刚跟初恋确定关系不久。没来由的,她在人群中主意到了赵。他个子不高,却霸气十足,鹰钩鼻子,不是善类。开始,赵作为同桌,两人关系很是亲密,后来,换了座位,赵不理他了。她每次看着那些拿着小台灯在床上熬夜的同学就很绝望。后来她打包了自己的行李回了班主任一声,那时候这种辍学的很多,老师根本没有留心她为什么不想读了,她拿着东西回家,看着在菜摊前买菜的父亲,她听见他对菜贩说,我家是个大单位,多装点多装点,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她拒绝了母亲复读的建议。那晚,她看见她的母亲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一晚上都没有舒展,最终,她屈服了,去了附近街市上的一所高中就读。

    丹兮是班里的唯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人。她看着那帮少年少女,他们三五成群,整个晚自习都在放着歌聊着天,过早的懂得了男女之事。在懵懂中就糊里糊涂的怀孕打胎。他们似乎放弃了世界,世界也遗忘了他们。她最后跟班主任说,她要回家复习啊, 班主任是她爸同学,找了一大堆各科的卷子给她,让她拿回家去。

    回家的丹兮没了管制。她每两天做一套英语卷子,其他的书随便安排。母亲从地里回来,如果看见她在看电视就会狠狠地瞪一眼,这让丹兮心里很不舒服,她还是试图控制自己。母亲的监视无处不在,她总是透过窗帘的边缘揭来的一角窥视自己的女儿在做什么,这令丹兮产生了与她年龄不再相称的逆反情绪。她总是不信任自己的女儿。母亲总是有这某种奇怪的胜负欲,每次当她展示了自己的才能就会露出调皮的笑容。向她的女儿们展示自己各种奇怪的才能,比如徒手抓苍蝇。丹兮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很快两个月过去了,到了考试的时候,她去陪考。考前一天,丹兮想吃羊肉,结果吃完鼻血长流,半夜都爬起来在水斗那里洗着鼻子。母亲在一旁陪着。结果班里有个男生半夜起夜没穿内裤,赤裸着准备从房子跑到卫生间再跑回去,一直冲到卫生间门口才发现有人,于是慌慌张张的护着下身又逃回去了。这是2009年的事了。

    丹兮在一年后考上了大学。2008年,第二次高考。她认识了一个男生,互相抄了卷子,他们一见如故,丹兮第一次对一个男生真正动心。对他一见钟情,他们相识于考场,在考试结束后,丹兮找到他留了电话号码。最后她撒娇说,那你抄了我的卷子,不请我吃饭的吗?男生说那你想吃什么?像哥哥一样笑着。丹兮把电话号码写在了他手上,但那个男生一直若即若离,终于在她高考完说了分手。

    赵恰到好处的约她出来,说是看学校。看着她在阴天一瓶接一瓶的喝水,他说,咱们来这是为了灌水嘛?他的幽默为丹兮减去了不少郁闷。整个四年,都在和赵拉锯战。分分合合。这次不同的是,赵主动追的她。那一夜在小县城的小旅馆里,丹兮委身于赵,赵对于她是初次惊讶不已,他仿佛很迷恋丹兮,但是丹兮还停留在上一段的情伤中,对他的各种示爱无动于衷,甚至还有几分厌烦。赵对丹兮的迷恋并不是柏拉图的。赵总是坐着火车汽车任何一种交通工具奔向她在的地方,哪怕被冻的感冒鼻炎一起发病。两个人在她大学期间分分合合,赵也许爱她,可是那种爱不是丹兮想要的,丹兮被自己圈成的围城死死困住了,最终,赵也发现丹兮的心他捂不热,他无法感受到回应和积极的支持,于是他最终放弃了。他曾经说,如果你以后过的不好,我会比死还难受。我要当你孩子的干爹如是云云。丹兮其实早就明白,分开是注定的,再迟钝的人也明白自己是不是被坚定的选择了。

    大学四年,丹兮都无法完全从初恋的情伤中走出来。后来说到感情这个问题,母亲就说,咱们母女哪能遇到那种温纯的好人呢?丹兮很讨厌她这种口气里面隐含着的意思,那是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们也不可能找到幸福的。大三的时候,堂姐结婚。她也来顺便看丹兮。

    丹兮那时候很迷恋附近村子里的一个一个装修工人,家里说到底也就是郊区的农人。她很少对自己的母亲提及这段感情。她知道她是不会同意的。那晚,她把他叫过来准备见面,她躲开了,拒绝了这次会面。丹兮明白了这种拒绝的意思,那就是打破她所有的妄想,她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大学生女儿嫁给一个搞装修的人的,她丢不起这个人,连面也不见,其实丹兮心里其实也觉得物质很重要的。她一想到这个人在那个小村子里买一套楼把她填进去,然后做个幼儿园老师,就这样过一辈子就不寒而栗。尽管那个人对她很好,她还是在恋恋不舍藕断丝连中果然的分了手,因为知道她不同意。在她沉默的威逼中最后丹兮还是屈服了。

    大学四年,丹兮一半的时间耗费在图书馆的文学厅。她的数学很差,性格抑郁,跟同宿舍的女生也合不来,因此总是踽踽独行。于是丹兮觉得既然爱情已经幻灭了,不如就去找个条件好的男人嫁了吧。于是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丹兮开始了愚蠢的冒险。她跟附近的人聊天,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好似谈恋爱,很随便。总归是年轻的身体,愚蠢的头脑,和一颗不安分的想要一步登天的心。她在这种冒险中感受到了叛逆的快感和无数的失望以及伤痛。

    其中有个人,是丹兮的完美星座。处女座。他符合她对男人的所有幻想。他叫她朵朵,仿佛句读了所有的宠溺。第一次见面时,他躲在阴影里,她走在灯光下,过了许久,他在微信上说台阶上那里放着两瓶红牛。丹兮看见了。后来她放寒假的时候,他去送了她。他是厨师出身的。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他后来毅然放弃了丹兮,是因为丹兮跟他的朋友也在一起过。第二天,丹兮走过街道,街道上正在举办汽车拉力赛,据说那年韩寒也去了那个小城,丹兮只是茫然的路过。那些年月,丹兮每天从不同的男人身边醒来,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鬼。她不停的吃避孕药,打乱了自己的内分泌,不停的发胖变丑。

    丹兮在大学期间总共怀孕两次。她分不清孩子是第二任男友还是第三任的的。这两个孩子的归宿都是女生宿舍的卫生间。她默默的吃下堕胎的药物,正常上课下课,吃药后的月经流量不正常,她不停的更换着卫生巾,看着卫生间里大块的血块,她不断地对自己的孩子说着对不起。她开始变得麻木而冷硬。丹兮不知道幼年的那件事让她变得过于早熟,甚至有一丝变态,而她自己也变得怪异,好像控制不了的不停的伤害自己。很多时候,丹兮看着堕落的自己,就好像这不是她自己做的事一样。这样的人看星座,看命理,似乎什么都懂,可是,只是因为缺爱就放弃了自己做为女人的尊严和骄傲。

    大三那年,和初恋约见。两个人在外面太冷了。于是男生提出去附近的他爸妈买的新房子,于是去打扫卫生。最后卫生打扫完了两个人在阳台上,正午的阳光透过纱窗,打在两个人的脸上。丹兮像个孩子一样对着他撒娇,不管怎样,她还是喜欢这个男生的。他温煦的治愈的笑容。丹兮蹲在地上,他坐在黑色的藤椅上,丹兮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个人接吻了。后来在男生把她拖进了卧室,想要进一步的时候,丹兮拒绝了。她最想要的是遇到一个很爱的人在一起,她从很小的时候骨子里就被自卑浸透了,因此在面对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光芒太盛。他很温柔,也没有强迫她怎样,她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跟他结合了,因此,电光火石之间,她推开了他,于是他去了卫生间,出来后平静的说,我们走吧。第二天,丹兮怀着愧疚想要弥补前一天的失误时,他没有接电话。他总是用沉默表达拒绝。很温柔也很决绝。

    她看着第三任男友在院子里养着鸽子兔子,骑着摩托带着她穿过黑暗的原野,她的心里却心不在焉,总是在想,我的人生,只有这样而已吗?尤其是在他试探她的时候,她为自己不值得。她在夜晚难过的整夜睡不着,痛哭流涕。分分合合,还是分了。大三的那次怀孕,他是知道的,他想结婚,她不想,她不再想困在这个县城。何况还有一门数学高挂了,令她心理压力很大。大四补考的时候,班里的男生看她坐在那里束手无策单位发愣,把自己的卷子扔给了她,她抄了几道,险过。等到毕业的那一天,她把宿舍的女生的联系方式删了个干净,她决定跟她们老死不相往来。

    大三的时候奶奶走了。那一年,学校安排了一批学生去广东实习,丹兮大三的时候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去省城找赵。回程的公交车上,一群小偷把她的钱包摸走了。那些偷儿在得手后还在对她笑!丹兮报了警,但无济于事,身份证也被摸走了。她去派出所开了一个临时的户籍证明带着去了广东。一群人,老师带队,在兰州找了一个宾馆,男女混住在一起,到了广州,人力资源公司的人来接他们,一路上,那辆7座商务车里都放着姜育恒的歌。其他的同学都如愿进了电子厂做了流水线上的工人 ,只有她因为身份证问题被拒之门外。人力找了一家小旅馆让她栖身,20块一晚上,晚上冻的瑟瑟发抖,不敢脱棉衣,和同去的老师游了越秀公园,第一次坐地铁,看见一个外国人带着一个中国女孩在地铁站口换零钱,在公园还遇到一群外国人来华旅游,年轻的老的都有,一直逛到最后一天,回了老家。丹兮看到广州才明白自己来自怎样一个落后的地方,那里的青年男女们都穿着耐克阿迪之类的牌子,看起来紧张,节奏很快。最后实习的章子找了一个同学盖了一个生物公司的。

    第一次省里招考10000名大学生进村进社考试她没考上。他们俩看着没有工作的丹兮呆在家里整天唉声叹气的。于是父亲提议去找他的同学,于是去了。那位同学多少呢也是有点钱,经管着一个超市。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先让他们在门口等了半天。后来,他冷嘲热讽,说你爸妈供养你一趟不容易,你看现在要找个工作还要到处求人,你来给我当秘书吧,我一个月给你开2000,能来你周一过来,不行那就算了。

    最后丹兮去了内蒙古,那个地方叫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丹兮所在的戈壁滩离最近的乡镇75公里路。丹兮在那里举目无亲,四顾无人。极端的自然环境令所有的生活物资都很稀缺。最后决定让她去项目部跟着做文员。在她之前的是一个35岁左右的附近村镇上的女人。听说她离婚了,有个山东来的卡车司机很喜欢她,在追着她。丹兮那时候刚毕业,和一群女工人混住在6个人的宿舍中。中午的午餐经常是骆驼肉炖土豆。丹兮刚去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分管的项目经理跑去跟总经理说,那个新来的什么都不懂,总经理说,就是什么都不懂才要学嘛!那时候丹兮刚好拿着一份文件找他签字,听见了他这样说,心里涌过一丝热流。女生的稀缺使得她成为了那群油腻中年男人猎逐的对象。有天中午,有个五十多岁的项目经理让她帮忙挑手上的刺,丹兮一眼看出来他的目的不是挑刺那么简单,于是她借故走开了。还有一个河南人,把自己的工作全扔给丹兮,晚上约她去散步。他们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堆放垃圾的地方,他把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这引起了她某些不堪的回忆 一阵恶心,她说我们回去吧,她看准了这个男人没有胆量将她怎样。回去后流言四起。一起过去的一个男孩也是河南人,他有着严重的狐臭。如果不是因为这点,丹兮觉得其实他还是不错的。他们还算聊的来。某天,她坐着公司的班车去镇上,望着那荒凉的街道哭出了声,惊动了公司的一个库管,他是个胖子,三十岁左右。最后她无法忍受那里极端的气候就提出了辞职,准备回家。丹兮的第一份工作干的无疾而终。最后公司收走了她的饭卡,她于是就用了那个胖子的饭卡。等到胖子反应过来,她把公司发的那一床被褥给了一个东北老太,她给她安排了一辆去往市镇的金杯车。她坐在车上,胖子说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丹兮问道,你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请问?胖子说,我喜欢你,你回来嫁给我吧。建筑行业就这么大,一旦你这种随便辞职的名声传扬出去,你走到哪里也没出路的。丹兮说,嫁你可以,你拿20万彩礼。他说你咋能这样说呢,我父母也是农民,我一个月工资就几千,这钱我怎么拿得出来。丹兮也明白自己是在欺负他,只是用这个做借口拒绝这个人而已。

    彼时,因为太渴望离开这个地方了,因此她不惜在网上找人聊天,一个人说自己是在陕西开服装加工厂子的,于是这变成了在黄沙中的丹兮的唯一的希望。车子在酒泉倒车的时候,丹兮进去一家商场为自己买了一个水晶佛坠子,花了400。1600,这就是丹兮毕业之后的第一桶金了。然后她马不停蹄的赶往陕西。

    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黑暗的隧道,明明灭灭的。汽车在山路上蜿蜒颠簸,最后她走到了,这时她的身上也只剩200块钱了。来汽车站接车的人不是图片上的一个人,后来,丹兮渐渐了解,这个人姓黄,贵州人,左手指断了一截子。他说他是照片上的人的哥们儿,他把丹兮带到了一个宾馆,开房的时候他用手在遮挡自己的身份信息。丹兮心里升起了不详的预感。他在宾馆里强迫丹兮跟他发生了关系。第二天,她把丹兮带到了一处民居。进去后,房子里有两个人在,一男一女,桌子上放着简单的炒土豆,豆腐,辣椒炒肉和一碗紫菜蛋花汤。黄对丹兮简单介绍了这两人,然后吃了饭。晚上,一群人回了这件房子。他们成双成对的回来,进门之后把鞋子整齐的摆在门口的鞋架上,到这时,丹兮才明白了这个黄是个什么人!晚上,男的在左边,女的在右边,一群人盘腿儿围坐在靠墙的地上,地面铺着许多爬行垫,黄坐在中间,吃饭之前,黄让大家背广告词,牌子的理念,他们就像复读机一样无意识的重复着那些背熟了的词,然后黄穿插一个黄色笑话,饭端出来,就是炒土豆和豆角,一盆米饭。黄不发话,没人敢端碗。即使端起来吃着,黄也不停的打断。饭由第一个人盛出来,挨个传给在场的人。黄让在场的人叫丹兮小马。丹兮无意间看见有个男人紧紧贴着暖气片在打电话,黄说这个人是个上市公司的老总,已经跟着他两年了。还有什么周边学校的学生,是啊,不用工作,不用努力,每天睁开眼睛就是画大饼,骗更多的人来。房子是一室三厅的,黄独自住一间,其他两个房间分男女。二十多个人,被子也没有,堪堪将自己的身体放平,空气中弥漫着臭袜子和女人香水的味道。挤住在一起,丹兮因为太累了,这一夜竟然睡得很沉。第二天,黄带着丹兮和初次见到的那对男女去吃小馄饨做为早餐,然后去一个破旧的烂尾楼里听课,丹兮一看,上课的老师在讲怎么去分销怎么经营怎么成功,丹兮就是学经济的,即使学不明白数学,也还不至于不知道没有实体的理论都是扯犊子,于是她跑出来了。

    黄跟上来了,怕她跑了。他跟她说,自己也是白手起家,手里已经有二三十万了云云。他说,你还年轻,要多学习。末了带她去山上打台球。在山上的时候,母亲给丹兮打来电话,问道,你去那边情况怎样,还顺利吗?丹兮眼尾看见,黄让那个女生跟过来偷听她在讲什么,她于是对母亲说,我在一个卖场找到了一份销售的工作,还不错。他们后来在大街上闲逛,丹兮看见黄和对面过来的一个女的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大街上三三两两的这样逛的人很多。回去的时候走到楼道门口,丹兮说自己要去那边的公厕,黄一个颜色,那个女生立刻跟着丹兮过来了,还挽起丹兮的胳膊说咱们一起去吧!丹兮验证了,自己被他们监视了。

    第三天中午。丹兮去的时候拿着一个包,帆布的袋子。自己绣的十字绣钱包。丹兮从钱包里把自己的钱拿出来,身份证贴身装着,丹兮看见了台子上放着许多的包,还有几本笔记本电脑。中午,他们都在午休,丹兮去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客厅了静悄悄的。这时,她提着鞋子,轻轻走到了门口,轻轻拉开了大门,她没穿鞋子,只穿着一双短丝袜走出了大门,一直走到一楼,她把鞋子放在地上穿着,走出了那个鬼地方。很久以后,她都在惊诧自己那一刻的冷静。身份证和钱贴身带,其他的,什么也不要了。

    她打了个出租车到了火车站,司机很奇怪,说小姑娘,这么近你怎么要坐车。丹兮说师傅这里我不熟。到了车站,她把车票买好了,午夜的票,坐在候车室里了,接到了黄的电话,丹兮诓他说我在汽车站已经走了。然后打电话报了警,丹兮说不清楚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警察说沿着街道转了两圈也没找到地方。还怕出了车站受到别的牵连,脱不了身,于是就死守在车站,等待时间。

    火车上人很多。丹兮遇到了一个青海人,他是学歌舞表演的。仅仅是在火车上聊了一晚上,他就决定要娶丹兮。后来他说他很后悔没有跟着丹兮回家。丹兮听着他说起家里的规矩很严,老人吃饭不许抬头怎样怎样的。

    家里是没办法存身的。父母的脸色都阴郁的像能滴出水来。丹兮无奈,只得又去打工,又从家具卖场辞职回来,高一一个同学联系她,问她现在还有没有结婚,他现在在老家的一座城市里做汽车销售,而且已经做到了销售经理。他叫丹兮来,就是父母觉得他已经到年龄了,该成家了。于是他在车站接到了丹兮,带丹兮去了自己家附近的一处景点。那是个红色纪念基地。有报废的坦克和庄严的展馆。那天,她挤坐的皮卡车上放着一部电影,那是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把她带到自己租住的房子。丹兮跟他草草地就在一起了,他并不爱她。不过是看了她有个大学生的头衔,想帮自己分担经济压力而已,从不爱的人眼里,总是能看到太多的厌弃和不耐烦。尽管这样,丹兮误以为这个人会娶她,于是在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她每天做着吃的等他下班回家,空闲的时间就看看书。他问丹兮,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呢?丹兮不说话。他的肚子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他有着俊朗的外表,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丹兮误以为这就是良人了。他说丹兮的发型土气,穿着过时,他说别的女生都穿打底裤袜,你怎么穿裤子。带她去买了新衣服。还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丹兮让她帮忙打扮。他问到丹兮对未来有什么打算的时候,丹兮说她打算考编,这时,他说,你不会考上就不要我了吧?丹兮望着他,眼睛里带着笑意。后来,他带丹兮去了一趟天水,去了一趟麦积山,回来之后不久,他就不再搭理丹兮了,原来他以为丹兮的爸爸跑车,再怎么说也会有存款。等到他搞清楚了这一切的时候,他开始了冷暴力。不过两个月,所谓的爱情就像风一样散了。

    有一天下午,丹兮接到了青海人的电话,那头问她要她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信息,她稀里糊涂的给了。还给了他的。后来他听说了这件事。

    丹兮不死心。她在附近找了一个汽车服务站做文员。后来某天,丹兮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说自己是公安局的,要求丹兮配合电信诈骗调查,说丹兮之前泄露了他人的身份信息,要求她赔偿,否则就报警。丹兮心底知道,这只是那个男人为了要回花在她身上的钱玩弄的下作手段而已,于是她把钱问同学借上,在银行取了现金,2000,约好了时间,把那些钱放在他面前,他什么也没说,穿了衣服出门了,又把她晾在了那里,丹兮连夜打车回了服务站。

    这些年,一直和赵藕断丝连。他知道她在这,一百多公里,他又来找她了。她突然觉得悲哀,在那种时候抑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了起来。他被吓了一跳。她送他去坐车,在车上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厚,手指很短,掌心里传来灼人的温度,外面刮风下雪,他掌心却热的灼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那种为了所爱的人千里奔行的滋味,丹兮很久以后才明白,在这种浮躁的时代,那几乎就是爱情了。

    服务站在城市的最边缘。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工作上了。服务站老板娘有意把自己的侄子和丹兮撮合。事情八字还没一撇,他的母亲外祖母呼呼啦啦来了一群人来看她,有次买肉松饼他为她留了小半箱,老板娘说,你看你跟着我侄子不会缺嘴的,丹兮心里有苦不能言。她刚刚经受了一场很重的打击。对于她而言,爱情这两个字单位份量一直都太沉重了,到现在,以她的心态,已经不能相信这个世界还会有爱情会为她准备。他带着她来到小酒馆,倒了一小杯绯红的酒给她,说,这是女儿红,你知道为什么叫女儿红嘛?你看这酒的颜色像不像处女的脸颊?那两个字深深刺伤了丹兮。丹兮最后还是收拾东西走人了,她不愿意。那里自然也不能再容她。

    丹兮的心境在此时已经被磨的很是苍凉了。她去参加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婚礼,出来,她爸打电话说。老孙有个侄子从新疆回来了,他在伊犁有套房子,你要不来见见。

    伊犁这两个字牵动了丹兮的心。初恋就在伊犁。她还爱他。

    后来丹兮很羡慕那些不用被父母出卖的女孩子。她们可以选喜欢的人结婚。她们可以在阳光下肆意的笑,她们的心里没有那么多的曲曲折折,和苦不能言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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